第二部分 “女人杀手”佛洛依德(第3/10页)

佛洛依德被楼下街道上的声响吵醒,房间里一片漆黑,只看见从窗帘缝和门底下溜进来的少许光线。他感到嘴巴很干,想喝水,心里莫名生出一种愤意。

达拉醒了,斜着瞥了佛洛依德一眼。

“外面吵什么呢?”她问。

他没理会。街上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佛洛依德从窗户里看见一群人正沿着公寓外的大马路前进。他打开头顶的电灯。

“你想弄瞎我啊?”达拉抱怨道。

佛洛依德仅剩的干净衣服蜷缩在行李箱的紧里头。他把脏东西全踢到墙角,迅速穿上衣服。房间很小,空气里弥漫的汗味和达拉廉价的香水味让他反胃。那个该死的乡巴佬男人还在梳妆台上的相框里盯着他。

“我要准备走了。”佛洛依德说。

“看出来了。”达拉站起来伸伸懒腰,然后弯下腰从她的包里掏出一件招摇的裙子。佛洛依德用脚尖踏踏地板,但是达拉还是一样慢悠悠的。他打了一下打火机,然后合上,叹气。

“宝贝男孩,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得走了我觉得。”

“你来来回回地叹了那么多气,也不直接说出来你要走?”达拉摇摇头,又翻起她的旅行包来。“你真是有趣。”她说。

楼下,公寓的大门一直开着,仿佛房主走得太匆忙似的。外面,人群一波又一波扩散到人行道上。在路灯底下,一个个手电筒在角落里打出长长的光束。一个从头到脚穿着鲜亮的绿色衣服的男人——绿帽子、绿鞋、绿裤子、绿衬衫——朝佛洛依德招手,让他加入到队伍中来。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士走在一个男人旁边,他脸上用煤炭画了记号。其他人手里简单地拿点东西:一束盛开的鲜花,一节甘蔗,一只装有黄色小鸟的鸟笼。

人们打着手鼓,敲着母牛的颈铃,三步并两步朝大街上涌去。这是佛洛依德从没见过的舞蹈,人们用力扭着屁股,看着有点像鸡走路的样子,女人们的裙子被她们的舞步晃到了大腿上。一个男的半蹲着,接着翻了个跟头站了起来。大家兴奋地呐喊,他便跳得更加卖力,胸前黄色的图案被汗水浸湿了,流下一道道彩带。空气里弥漫着灼热的柏油味,还有另一种带着甜味的烟熏味道,佛洛依德弄不清是什么。一个小男孩拎着一个小铁桶朝他走来。

“没药[1]?您要没药吗,先生?”他指着桶里的没药问,一股甜甜的烟熏味从桶里飘出。

“这是在干什么?”佛洛依德问他。

“七天节!”

男孩又飞奔进人群里。

佛洛依德接到演奏会的活儿时,没人告诉他这里有盛会。我的衣服穿得也太整齐了,他心想,跟谁的外公似的,边说边解开领带。上边有个铜管乐队在演奏。这是一个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夜晚,该死的,他的威士忌放在楼上留给达拉了。

他靠在公寓的门框上,抽起一根烟。在这疯狂的夜晚,你根本认不出谁是谁——每个人都敞开胸怀,倾情投入,男人们、女人们,滑步而舞,转着圈昂首阔步。他的手指在期盼似的跟着抽动,正如他在演奏第一首曲子之前。主持人宣布他登场后,他会走上舞台,然后等待;他让观众们坐立不安,然后饮起酒来,交头接耳,直到他们的期盼愈来愈强烈,直至渴望。只有到这时候,他才把号角扬到嘴边。他总是知道观众们什么时候已准备成熟。

两个穿着蓝裙子、戴着蓝羽毛帽子的女孩从人行道上向他走来。那个脸上带酒窝的朝他一笑。她长得不错,皮肤如花生糖一般,于是他任由她拉他走进人群里。“这些是在干什么?”他问。她没有回答。他忽然发现人们都打扮成大自然里的事物,要么是白云,要么是花朵,要么是动物;他的这两位同伴是两只小小的蓝色知更鸟。女孩从一个石罐子里呷了一口,然后递给他——是种米粮酿制的烈酒,强烈得都能把他的小号给抛光了,里边还掺着什么甜的东西,佛洛依德尝不出来。她示意他要缓缓地喝,但他没理会,径直喝了三大口。这酒令他兴奋起来,或许这个蓝知更鸟女孩能在某个小巷里给他提供点放松服务。佛洛依德把手滑到她背部下方,然后停在那儿。

这条主干道蜿蜒曲折,尽头是一个公园。佛洛依德在乌央的人群当中,人们的身体从各个方向朝他压来。他踮起脚尖,看看是否有什么地方他能带他的蓝鸟女孩过去,但是汗水漉漉的肩膀与后背把他围得水泄不通。“我们得从人群里出去,”他对着她耳边低声说,“而且这里热死了,我们肯定能找到个地方,从那儿什么也看得见,还不至于被挤成这样。”她冲他笑笑,然后把头扭向一边。哇,她的酒窝真是迷人。他的手搂着她的腰,把她拉到他认为是个角落的地方,但蓝知更鸟女孩对他摇摇食指,从他的怀抱里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