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九(第2/4页)

“薪俸优厚,将近九千卢布,而就的收入……”

“九千!”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重复说,皱起眉头。这笔数字很大的薪俸使他想起了,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所渴慕的官职在这方面是和他那一向倾向于精简节约的宗旨是背道而驰的。

“我认为,关于这点我曾写过一篇论文,如今付出的大量薪俸就是我们政府财政assiette①不健全的征状。”

①法语:政策。

“是的,但是你想怎么办呢?”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

“哦,假定银行董事年俸一万,你要知道,他是当之无愧的。或者工程师年俸两万。无论如何,这是有发展前途的事业。”

“我认为薪俸是商品的报酬,应该受供求法则的支配。如果定薪水的时候忽略了这个法则,譬如说,当我看到两个由同一个学院里毕业的工程师,学识和能力不相上下,但是一个年俸四万,而另一个薪俸两千就心满意足了;或者看见没有专长的律师和骠骑兵被任命为银行董事,获得了巨额薪俸的时候,我就断定这种薪俸不是根据供求法则而订的,是凭着私人交情而来的。这事情本身就是非常严重的徇私舞弊行为,会给政府事业招致不良的影响。我认为……”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连忙打断他妹夫的话。

“是的,但是你一定得承认,创办的是一种毫无问题很有用的新式机构。无论如何,这是有发展前途的事业!要紧的是这项工作要正直地加以经营罢了,”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强调说。

但是正直这个字眼在莫斯科流行的意义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是不了解的。

“正直不过是一个消极的条件罢了,”他说。

“不过你还是帮我一个大忙吧,”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你在谈话之中,在波莫尔斯基面前为我美言几句……”

“不过我想,事情主要取决于博尔加里诺夫哩,”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说。

“在博尔加里诺夫个人方面说,他完全同意,”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脸红了说。

一提博尔加里诺夫,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就脸红了,因为他那天早晨曾拜见过那个犹太人博尔加里诺夫,而这次拜访在他心里留下了不愉快的印象。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深信他所垂涎的职位是新的、有发展前途的、而且是正直的;但是当那天早晨博尔加里诺夫,分明是故意让他和别的申请人们在接待室里等了两个钟头的时候,他突然觉得非常难堪。

他觉得难堪,是因为他,奥布隆斯基公爵,一个留里克王朝的后裔,居然会在一个犹太人的接待室里等待了两个钟头,是不是因为他这一生破天荒头一次违反了他祖先所树立的只为政府效劳的先例,去另谋生路呢,总而言之,他觉得非常难堪。在博尔加里诺夫家的接待室里的两个钟头内,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满不在乎地踱来踱去,抚摸着胡髭,同别的申请人们攀谈,想出了一个笑话,说他如何在犹太人家里引颈等待,小心地隐藏着他体会到的心情,甚至都不让自己知道。

但是他一直觉得难堪和烦恼,自己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是由于他这句双关话:‘我和犹太人打交道,翘首等待好烦恼’怎么也押不好韵呢,还是由于别的事?当博尔加里诺夫终于非常客气地接见了他,因为他的屈辱显然很得意,而且几乎拒绝了他的请求的时候,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急于想尽快地忘记这事。可是现在,一回想起来,他又脸红了。

十八

“喂,还有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是关于安娜的事,”停了一下,抖掉了那种不愉快的印象后,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刚一提安娜的名字,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的脸色就完全变了:脸上以前的那种生气消失了,露出来厌倦和死气沉沉的表情。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他说,在安乐椅里扭过身来,咔嚓一声折叠起他的pince-nez。

“一个决定,不论什么决定,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我现在对你谈话,并不是……”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刚要说:“并不是把你当作受了伤害的丈夫”,但是唯恐因此破坏了这件事,于是就改变了说法,“并不是把你当做政治家(这话也不妥当),只是把你当做一个人,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一个基督徒!你应该可怜她。”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卡列宁低声问。

“是的,可怜她!若是你像我一样见过她——我和她整整过了一冬天——你就会可怜她了。她的处境真可怕!简直可怕极了!”

“据我看,”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用一种更尖细的、几乎是尖叫声反驳说,“安娜·阿尔卡季耶夫娜万事都如愿以偿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