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十(第4/6页)

“是的,用这笔款项他就可以买牲口,跟白白捞来一样置地,租给农民去种了。”列文微笑着补充说,显然类似这样的如意算盘他碰见过不止一次。“他会发财致富。而您和我,只要保得住我们所有的,有东西留给子孙,那就谢天谢地了。”

“听说您结婚了?”那个地主说。

“是的,”列文怀着得意的满足心情回答。“是的,真有点古怪,”他接着说下去。“我们一无所得地过下去,好像注定了要守护火的灶神一样。”

那地主在花白胡子的遮掩下偷偷地笑了。

“我们中间也有这样的人,譬如说我们的朋友尼古拉·伊万诺维奇,或者最近在这里定居下来的弗龙斯基伯爵,他们都想要把农业当成工业那样来经营;但是到目前为止,除了蚀本毫无结果。”

“但是为什么我们不像商人那样办呢?我们为什么不砍伐菩提树做木材?”列文说,又回到那个打动了他的心的问题上去。

“为什么,就像您说过的,我们守卫着火啊!那不是贵族干的事。我们贵族的工作不是在这里,不是在这个选举大会上做的,而是在那边,在各自的角落里。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们都有阶级本能。在农民身上我有时也看到这一点:一个好农民总千方百计地想多搞点土地。不管地多么不好,他还是耕种。结果也没有收益。净亏本罢了。”

“就像我们一样,”列文说。“见着您真是十分高兴哩,”他补充说,看见斯维亚日斯基走过来。

“自从在您家里见过面以后,我们还是初次见面哩,”那个地主说。“而且尽情地谈了一阵。”

“哦,你们骂过新制度吧?”斯维亚日斯基微笑着说。

“我们不否认。”

“痛痛快快地谈了一番。”

三十

斯维亚日斯基挽着列文的胳臂,引着他来到自己那一群里去。

现在没有回避弗龙斯基的可能了。他跟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和谢尔盖·伊万诺维奇站在一起,列文走过去的时候他直视着他。

“非常高兴!我以前好像曾有荣幸见过您……在谢尔巴茨基公爵夫人家。”他说,把手伸给列文。

“是的,那次会面我记得很清楚,”列文说,脸涨得通红,马上扭过身去同他哥哥谈起来。

弗龙斯基微微地笑了一笑,继续和斯维亚日斯基谈着,显然并没有和列文攀谈的愿望;但是列文一边和他哥哥谈话,一边不住地回头看弗龙斯基,拚命想找点话跟他谈谈,好冲淡一下自己的唐突无礼。

“现在为什么还在拖延呀?”列文说,望着斯维亚日斯基和弗龙斯基。

“因为斯混特科夫。他要么应选,要么不应选,”斯维亚日斯基回答。

“他怎么样,应选呢还是不应选?”

“问题就在于他不置可否。”弗龙斯基说。

“如果他不做候选人,那么谁做候选人呢?”列文追问,望着弗龙斯基:“愿意做候选人的人都可以。”斯维亚日斯基回答。

“您愿意做候选人吗?”列文问。

“当然不,”斯维亚日斯基说,局促不安了,用吃惊的眼光朝站在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身边的一个凶狠的绅士瞟了一眼。

“那么是谁呢?涅韦多夫斯基吗?”列文说,觉着他糊涂了。

但是这样一来更糟了。涅韦多夫斯基和斯维亚日斯基是两个大有希望的候选人。

“无论如何我也不干的!”那个凶狠的绅士说。

原来这就是涅韦多夫斯基!斯维亚日斯基替他和列文介绍了一下。

“喂,你也动了心吗?”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对弗龙斯基眨眨眼睛。“就像赛马一样。很想赌个输赢。”“是的,真让人动心哩,”弗龙斯基说。“一旦动了手,就非干到底不可。这是斗争!”他说,皱着眉头,咬紧他那强有力的牙关。

“斯维亚日斯基真是有本事的人啊!什么他都说得清清楚楚的。”

“噢,是的,”弗龙斯基心不在焉地随口答道。

紧接着是一阵沉默,在这期间,弗龙斯基因为总得望着什么,于是就望着列文:望望他的脚、他的礼服、随后又望望他的脸,注意到他的忧郁的眼光盯在自己身上,于是就没话找话说:“你怎么成年累月都住在乡下,却不当治安推事呢?您没有穿治安推事的制服?”

“因为我认为治安裁判是一种愚蠢的制度,”列文愁闷地说,他一直在找机会跟弗龙斯基谈话,好弥补刚见面时的无礼。

“我并不那么想,恰恰相反哩,”弗龙斯基带着平静的惊异神情说。

“那简直是儿戏,”列文打断他的话说。“我们并不需要治安推事。八年里我没有出过一件纠纷,出了事的时候,结果又给判错了。治安法庭距离我家大约四十里。为了解决两个卢布的事我就得花费十五个卢布请一位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