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四(第2/7页)

这使列文更加激动了。山鹬不断地在苇塘上盘旋。靠近地面和空中的啼叫声不绝地从四面八方传来;以前飞起来在空中飞翔的山鹬降落在两位猎人面前。现在尖叫着翱翔在沼泽上空的鹞鹰不止是两只,而是十来只。

列文和韦斯洛夫斯基跋涉了一大半沼地,来到了分成一条一条的农民的草场,草场紧连着苇塘,这两者之间的分界有的地方是一条踩坏了的,有的地方是割过了的狭长的青草路。一半的地里已经收割了。

虽然在未刈割过的地里,找到野物的希望并不比在刈割过的地里多一些,但是列文既然答应了和斯捷潘·阿尔卡季奇会合,他就同自己的同伴沿着割过的和未割过的地段往前走去。

“喂,猎人们!”坐在卸了马的马车旁的农民中的一个人向他们呼喊。“来跟我们一道吃点东西!喝一杯酒吧!”

列文回过头来一望。

“来吧,没有关系!”一个快活的、留着胡子的、面孔通红的农民叫着,一张口就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手里高举着一瓶在阳光下闪着光的、略带绿色的伏特加酒。

“Qu’estcequ’ilsdisent?”①韦斯洛夫斯基打听。

①法语: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请我们喝伏特加酒。我想他们大概分了草地。我想去喝一杯,”列文并非没有私心地说,他希望韦斯洛夫斯基会被伏特加酒吸引去。

“他们为什么要请我们呢?”

“无非是高兴高兴罢了。真的,您到他们那里去吧。您一定会觉得很有意思。”

“Allons,c’estcurieux.”①①法语:来吧,很有趣呢。

“您去吧,您去吧,您找得到去磨坊的那条路的!”列文喊着说,他回过头来,很高兴地看到韦斯洛夫斯基弯着腰,两条疲倦的腿摇摇晃晃,伸着胳臂提着枪,从沼地里向着农民们走去。

“你也来吧!”一个农民朝列文叫着。“来吧!吃点包子!”

列文非常想喝一杯伏特加,吃一片面包。他觉得浑身无力,好容易才把两条摇摇晃晃的腿由泥塘里拖出来,他犹疑了一会儿。但是猎狗指出了猎物,他的倦意马上消失了,他轻快地穿过沼地向猎狗走去。就在他的脚跟前飞起了一只山鹬;他开枪打死了它。猎狗继续指着猎物。“叼来!”在猎狗面前又飞起一只鸟。列文射击。但是那天他很不走运;他没有打中,当他去找寻他打死的鸟的时候,他找不着。他踏遍了整个苇塘,但是拉斯卡不相信他打死了什么东西,当他打发它去寻找的时候,它只是装出寻找的样子,并没有真的找寻。

列文以为自己的失败全怪韦斯洛夫斯基,但是现在他不在,情形也没有好转。这里的山鹬也很多,但是列文一只跟着一只地打不中。

斜阳的余晖还很热;他的衣服被汗湿透了,紧紧粘在身上;左脚的靴子里面满满了水,沉甸甸的,一走一噗哧;一滴滴汗珠顺着被火药粉弄脏的脸淌下来;嘴里发苦,鼻子里闻着一股火药和铁锈味,耳朵里萦绕着毫不停息的山鹬的鸣声;枪筒连摸都摸不得,太烫了;他的心脏急促而迅速地跳动着;他的双手兴奋得直颤抖,疲倦不堪的双腿跌跌绊绊,勉勉强强地走过草墩和泥塘;但是他还是一边走,一边射击。最后,在一次可耻的失误以后,他把猎枪和帽子掼到地上。

“不,我必须冷静一下,”他沉思着,拾起猎枪和帽子,喊拉斯卡跟着他,走出了沼地。当他到达了干燥的地方,他坐在一个小草墩上,脱下皮靴,把皮靴里的水倒出去,随后又回到沼地,喝了一点腐臭的水,把滚烫的枪筒浸湿了,洗了洗手和脸。当他觉得神清气爽了,他又返回一只山鹬歇落的地方去,打定主意再也不要操之过急了。

他想要沉着,但是事情还是跟从前一样。他还没有瞄准,手指就扳了枪机。事情越来越糟了。

当他走出沼地往他约好和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碰头的赤杨树林走去的时候,他的猎袋里只有五只鸟。

他还没有看见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就看到他的猎狗。克拉克从一株赤杨树翻起的树根下跳出来,它被沼地的臭泥弄得浑身漆黑,带着一副胜利者的神气同拉斯卡碰鼻子。在克拉克后面,一株赤杨的树荫下,出现了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的魁伟雄壮的身姿。他满面红光,流着汗,衬衫的领子敞着,还像从前那样一跛一瘸地,迎着列文走来。

“哦,怎么样?你打了很多哩!”他带着愉快的微笑说。

“你呢?”列文问。但是用不着问,因为他已经看到那只装得满满的猎袋。

“还不错!”

他有十四只鸟。

“真是好极了的沼地!一定是韦斯洛夫斯基妨碍了你。两个人合用一条狗是不方便的,”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这话来冲淡自己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