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一(第3/5页)

“可是别太兴奋了;你完全用不着兴奋啊,”她母亲说。

“啊,我并没有兴奋,妈妈。我想他今天会求婚哩。”

“噢,一个男子怎么样、在什么时候求婚,那真是多么不可思议呀……好像有一道障碍似的,一下子就给摧毁了,”多莉回忆着自己和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过去的事,带着沉思的微笑说。

“妈妈,爸爸是怎样向您求婚的?”基蒂突如其来地问。

“没有什么特别的,简单得很哩,”公爵夫人回答,可是她的脸还是因为回忆往事而容光焕发了。

“不,怎样的呢?在您还不便说以前您心里就已经爱上了他吗?”

基蒂现在能够以平等的资格和她母亲谈论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问题,这使她感到一种特别的愉快。

“自然是爱上了;他常到我们乡下的家里来。”

“但是怎样决定的呢,妈妈?”

“我猜想你一定以为自己发明了新的花样吧?都是这样的:由眼神,由微笑来决定的……”

“您说的多恰当,妈妈!正是由眼神,由微笑来决定的哩!”

多莉附和着。

“可是他说了些什么话呢?”

“科斯佳对你说了些什么呢?”

“他用粉笔写下来的。真奇怪啊……仿佛是好久以前的事一样!”她说。

于是三个妇人都开始默默地想着同样的事。基蒂是第一个打破沉默的。她回忆起她结婚前的那整个冬天和她对弗龙斯基的迷恋。

“有一件事……瓦莲卡从前的恋爱史,”她说,由于一种自然的联想使她想到了这一点。“我总想对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说一说,使他心里有所准备。他们——所有的男子,”她补充说,“对于我们的过去都嫉妒得很的。”

“并不都是,”多莉说。“你是根据你丈夫来判断的。就是现在,他想起弗龙斯基都痛苦。是真的吧?是不是?”

“是的,”基蒂回答,眼睛里带着沉思的笑意。

“可是我真不明白,”母亲插嘴道,由于她对女儿的母性的关怀而起来辩护,“你的过去有什么可以使他烦恼的?因为弗龙斯基追求过你吗?那种事每个少女都有过的哩。”

“啊,但是我们不是说那个,”基蒂说,微微涨红了脸。

“不,听我说吧,”她母亲继续说,“那时你自己不让我去和弗龙斯基谈。你记得吗?”

“啊,妈妈!”基蒂带着痛苦的表情说。

“如今不能管束你们年轻人……你们的关系并没有越轨的地方,要不然,我一定会亲自去和他说个明白的。可是,亲爱的,你兴奋可不行的呀。请记着这个,镇静点吧。”

“我非常镇静哩,maman。”

“那时候安娜到来,结果对于基蒂反而是多么幸运,”多莉说,“而对于她是多么不幸啊。适得其反,”她说,由于她自己的思想感到震惊。“那时安娜是那么幸福,基蒂感觉到自己不幸。现在适得其反。我常想着她呢!”

“你倒想着一个好人哩!一个可怕的、讨厌的、没有心肠的女人,”她母亲说,对于基蒂没有嫁给弗龙斯基,却嫁给了列文始终耿耿于怀。

“你何苦要谈这个呢?”基蒂恼怒地说。“我不想这个,我也不要去想……我不要去想,”她听到她丈夫踏上凉台台阶的熟悉的脚步声,说。

“你不要想什么呢?”列文走上凉台说。

但是谁也不回答他,他也就不再问了。

“我很抱歉,我闯进了你们女人的王国,”他说,不满地朝大家望着,觉察出她们在谈论不愿在他面前谈的话。

一刹那,他感到他和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抱着同感,对于不加水去煮制果酱这件事,以及一般地对于外来的谢尔巴茨基家的影响很不满意。但是他微笑着,走到基蒂面前。

“哦,你好吗?”他问她,用现在大家都是那样看她的那种表情望着她。

“啊,很好哩,”基蒂微笑着说,“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货车可以装旧大车三倍的东西。哦,我们要去接孩子们吗?我已经吩咐把车套好了。”

“什么!你要叫基蒂坐马车吗?”她母亲责备说。

“是的,慢步走,公爵夫人。”

列文从来没有管公爵夫人叫过maman,像一般人叫他们的岳母那样,因此使公爵夫人很不高兴。但是虽然列文喜欢而且尊敬公爵夫人,他却不能够那样叫她,他如果要那样叫她,就一定会感觉得亵渎了对自己死去的母亲的情感。

“和我们一道去吧,maman,”基蒂说。

“我不愿意看到这样的轻举妄动。”

“哦,那么我步行吧。走走对我是好的。”基蒂站起来,走到她丈夫面前去,挽住他的胳臂。

“也许对你是好的,但是一切都要有节制,”公爵夫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