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二(第3/5页)

多莉、奇里科夫和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走上来纠正他们。结果引起一阵混乱、低语和微笑;但是新郎新娘脸上的庄严的感动的表情并没有变;相反,在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们看上去却显得比以前更严肃庄重,而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向他们低声说,他们应当各自戴上自己的戒指的时候,他嘴唇上的微笑却不由地消逝了。他觉得任何微笑都会伤害他们的感情。

“汝从太初以来创造男女,”他们交换了戒指之后神父诵读着,“汝将女人配与男子作为彼之内助,生儿育女。主乎,吾辈之上帝,汝曾依照圣约,以真实之天福,赐与汝所选拔之仆人,即吾辈之祖先,世世代代,未尝中绝,今望汝赐福于汝之仆人康斯坦丁与叶卡捷琳娜,以信仰,以同心同德,以真理,以爱而使彼等永缔百年好合……”

列文越来越觉得他抱着的一切关于结婚的观念,关于如何安排他的生活的梦想都只是孩子气的,而且感觉得这是一件他以前从来不了解的事,现在他更不了解了,虽则他正在亲身经历;在他的胸膛中,战栗越来越高涨了,抑制不住的泪水涌上了他的眼睛。

整个莫斯科,所有的亲戚朋友,都聚集在教堂里了。在举行婚礼期间,在***辉煌的教堂里,在服饰华丽的妇人和少女,和打着白领带、穿着燕尾服或是制服的男子的***中间,一种合乎礼仪地低声的谈话一直不断。谈话多半都是男子发起的,那时妇人们都在全神贯注地观察结婚仪式的全部细节,那些仪式总是那么令她们心醉的。

在最靠近新娘的小***里,是她的两个姐姐:多莉和从国外回来的二姐,娴静的美人利沃夫夫人。

“玛丽为什么穿紫色衣裳?那就和在婚礼席上穿黑色一样不合适哩!”科尔孙斯基夫人说。

“以她的脸色那是她唯一的补救办法了,”德鲁别茨基夫人回答。“我奇怪他们为什么要在傍晚举行婚礼,像商人一样……”

“这样更好哩。我也是在傍晚结婚的,”科尔孙斯基夫人回答说,于是她叹了口气,想起了那一天她有多么妩媚,她丈夫又是怎样可笑地爱着她,而现在一切都变得两样了。

“据说做过十次以上伴郎的人,永远不会结婚。我倒希望做一个当了十次伴郎的人,来确保自己的安全,可是这位置已经有人占据了,”西尼亚温伯爵向对他有意的美貌的恰尔斯基公爵小姐说。

恰尔斯基公爵小姐只报以微笑。她正望着基蒂,想着什么时候她将和西尼亚温伯爵站在基蒂现在的位置上,到那时她将如何使他回忆起他今天的戏言。

谢尔巴茨基对老女官尼古拉耶夫夫人说,他想要把花冠戴在基蒂的假髻上使她幸福。①①俄俗,举行结婚仪式时,伴郎把沉重的金属花冠捧在新郎新娘的头上,照迷信的说法,把花冠真的戴上去,会使他们幸福。

“不应该戴假髻呢,”尼古拉耶夫夫人回答,她早已下了决心,如果她追求的那个老鳏夫娶她的话,婚礼将是最简单不过的。“我不喜欢这种铺张的排场。”

谢尔盖·伊万诺维奇正和达里娅·德米特里耶夫娜谈着话,诙谐地向她断言婚后旅行的风俗之所以流行是因为新婚夫妇总感到有些害羞的缘故。

“您弟弟可以夸耀了。她真是可爱极了哩。我想您有点羡慕吧。”

“啊,这样的时代对我来说早已过去了,达里娅·德米特里耶夫娜,”他回答说,他的脸上突然显出一种忧郁而严肃的表情。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正和他姨妹谈论着他想出的一句关于离婚的俏皮话。

“花冠得理一理,”她回答说,没有听他的话。

“她的容颜憔悴成这样,多可惜啊!”诺得斯顿伯爵夫人对利沃夫夫人说。“可是他还是配不上她的一个小指头呢,是不是?”

“不,我倒非常喜欢他——并不是因为他是我未来的beaufrère①,”利沃夫夫人回答说。“他的举止多么大方!在这种场合,要举止大方,要不显得可笑,真不容易呢。他没有一点可笑的地方,也没有紧张不自然的地方;看得出来他很感动。”

①法语:妹夫。

“我想您希望这样吧?”

“可以这样说。她始终是很爱他的。”

“哦,我们看看他们哪一个先踏上毡子。我给基蒂出了主意呢。”

“这没有关系,”利沃夫夫人说,“我们都是顺从的妻子;这是我们的本性。”

“啊,我故意抢在瓦西里前头踏上毡子。你呢,多莉?”

多莉站在她们旁边,她听着她们说,却没有回答。她深深感动了。泪水盈溢在她的眼眶里,她一开口就不能不哭出来。她为基蒂和列文欢喜;她一面回忆自己结婚那一天,一面瞥着容光焕发的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她忘记了现在的一切,只回想起自己的纯洁无瑕的初恋。她不但回忆起她自己,而且回忆起她所有的女友和知交;她想起她们一生中也曾有过这样最严肃的一天,她们也曾像基蒂一样戴着花冠站着,心里怀着爱情、希望和恐惧,舍弃过去,踏入神秘的未来。在她想起的这些新娘中间,她也想起了她亲爱的安娜,最近她听到她要离婚了。她也曾是这样纯洁,也曾戴着香橙花冠,披着白纱,站立着。而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