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二(第4/5页)

一提起信,律师就抿紧嘴唇,发声一声尖细的、怜悯而又轻蔑的声音。

“请考虑考虑吧,”他开始说,“这种事情,像您知道的,是由教会来解决的;神父们对于这种事情顶喜欢盘根究底,”他含着对神父的趣味深表同情的微笑说。“信自然可以作为部分证明;但是法律上的罪证却必须是直接的,就是必须有人证才行。实在说,如果蒙您信托,就请您听任我去选择应当采用的手段吧。要得到结果,就要不择手段。”

“假如是这样……”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开口说,突然脸色变白了;但是正在这时,律师站了起来,又走到门口去和闯进来打断他话头的助手说话。

“告诉她我们这里是不还价的!”他说着,就又回到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这里来。

在他转来的时候,又悄悄地捉到一只飞蛾。“到夏天我就可以有好窗帷了!”他想着,皱着眉头。

“那么您刚才说……”他说。

“我写信把我的决定通知您,”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说,立起身来,他扶住桌子。默默地站了一会之后,他说:“从您的话里,我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就是:离婚是办得到的。我要求您也让我知道您的条件。”

“那是可以办到的,假如您让我完全行动自由的话,”律师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什么时候可以得到您的通知呢?”他问,向门口走去,他的眼睛和漆皮长靴闪闪发光。

“一个星期之内。您是否愿意承办这件事,以及您的条件怎样,也请您把您的意思通知我。”

“好极了。”

律师恭敬地鞠了一躬,把他的委托人送出了房间,于是,一个人留下,完全沉溺在快乐的心情中了。他感到这样快活,使得他违反了常规,给那斤斤计较的老妇人打了个折扣,而且不再去捉飞蛾了,最后他下了决心,到冬天他一定要把全部家具都蒙上天鹅绒,像西戈宁家里一样。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在八月十七日的委员会上获得了辉煌的胜利,但是胜利的结果反而损害了他的权力。从各方面去调查少数民族状况的新的委员会,受到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的鼓动,异常迅速和干劲十足地给组织起来,而且被派到目的地去了。三个月以后,报告呈上来了。少数民族的状况已从政治、行政、经济、人种、物质和宗教各方面研究过了。对于一切问题都冠冕堂皇地作了回答,而且这些回答不容有丝毫怀疑,因为它们并不是常常容易犯错误的人类思想的产物,而是官方活动的产物。这些回答都是根据省长和僧正提供的官方材料,那些材料是根据县长和监督司祭的报告,这些报告又是根据村正和牧师的报告;所以这些回答都是不容置疑的。所有这类的问题,例如,歉收的原因,少数民族墨守陈旧信仰等等,——如果没有官方机关给予便利是千百年都解决不了也不能解决的那些问题——都获得了明白而无可置疑的解答。而这个解决对于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的意见非常有利。但是在前次会议上感到受了屈辱的斯特列莫夫,在接到委员会的报告之后,就运用起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所预料不到的策略来。斯特列莫夫带了另外几个同僚,转到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一边来,不但热烈拥护卡列宁提出的法案,而且还提出同一性质然而更趋于极端的法案。这些和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的原意相反的法案被接受了,到这时斯特列莫夫的诡计就昭然若揭了。这些法案太趋于极端,立刻显出它的荒谬,以致政府当局、舆论、聪明的妇女和报纸,异口同声都攻击起这些法案来,对于这些法案公认的创始者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表示愤慨。斯特列莫夫退在一旁,装得好像自己只是盲从了卡列宁,现在对于已经干出的事不胜惊讶和痛心的样子。这给了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很大的打击。但是不顾衰损的健康和家庭的痛苦,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没有屈服。委员会里面发生了分裂。以斯特列莫夫为首的一部分委员说他们自己不该相信由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所主持的调查委员会的报告,以此来替他们的过失辩解,并且说委员会的报告是胡说,形同废纸。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和那些看出对于公文采取这种彻底否定态度的危险性的人一道,继续支持调查委员会所提供的材料。这样一来,在上流社会,甚至在一般社会里,一切都混乱了,虽然大家都感到兴趣,但却没有人了解少数民族是否真的陷于贫穷和灭亡,还是处于繁荣的状态。因为这件事的缘故,一部分也因为由于妻子的不贞而使他遭到轻蔑的缘故,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的地位变得岌岌可危了。处于这样的境地中,他采取了一项重要的决定。他宣称他要请求允许他亲自到当地去调查这事件,这使委员会大为震惊。得到许可之后,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就动身到辽远的省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