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二(第4/5页)

谈话被这个评语打断了,又不得不另想新的话题。

“请对我们说一点有趣味而不刻毒的话吧,”公使夫人说,她是深谙英语所谓smalltalk③那种文雅的谈话艺术的。她这话是向那个外交官出的,他也不知道现在从何说起了。

①考尔巴哈(1804—1874),德国画家。考尔巴哈除了大壁画以外,还画了莎士比亚和歌德等的著作中的插画;在尼尔松创造奥菲丽雅、苔丝德蒙娜和甘泪卿的歌剧角色时,这些幅画像似乎供给了她很有用的提示。

②法语:淘气的孩子。

③英语:闲话。

“据说这是一桩难事,话不刻毒是不会有趣的,”他带着微笑开口了。“但是我来试试看。给我一个题目吧。关键全在题目。要是给了我题目,就容易做文章了。我常常想前代有名的健谈家生在今世也难于说出聪明的话来的。一切聪明的话都变成陈词滥调了……”

“这也是早有人说过的,”公使夫人笑着打断他。

谈话很温和地开始了,但是正因为太温和了,所以又停了下来。只好求助于万全的、永恒的话题——说长道短了。

“你不觉得图什克维奇很有几分LouisXV①的风度吗?”他说,向站在桌旁的一位漂亮的、金发的青年男子瞟了一眼。

“啊,对啦!他和这客厅很相配,所以他常到这里来哩。”

这谈话得到了支持,原来它是影射着在这客厅里不能说的事情——那就是,图什克维奇和女主人的关系。

这时,在茶炊和女主人周围的谈话也同样地在三个不可避免的话题:最近的社会新闻、剧场和诽谤三者之间游移;结果还是落到最后的话题,就是恶意的诽谤上。

“你们听到马利季谢娃那女人——是母亲,不是女儿——定制了一件diablerose②衣裳吗?”

①法语:路易十五(法国国王)。

②法语:血红色的。

“瞎说!不,那可太妙了!”

“我奇怪以她的聪明——因为她并不是傻瓜,您知道——她竟看不出她自己多可笑。”

大家在责难或嘲笑不幸的马利季谢娃夫人这点上都有话说,于是谈话愉快地唧唧喳喳讲起来,像燃烧着的篝火一般。

贝特西公爵夫人的丈夫,一个温厚的肥胖的男子,一个酷爱搜集版画的人,听见他妻子有客,在去俱乐部之前走进了客厅。他轻轻地踏过厚地毯,走到米亚赫基公爵夫人面前。

“您觉得尼尔松怎样?”他问。

“啊,您怎么可以这样偷偷地走到人家面前来哩!您把我吓坏了!”她回答。“请不要和我谈歌剧;您是不懂音乐的。我宁可迁就您,谈您的陶器和版画。哦,您最近在您老去光顾的那些古玩店,买了什么珍宝吗?”

“您要我给您看吗?可是您不懂这一套。”

“啊,给我看看吧!我向那些……他们叫做什么呢?……那些银行家领教过哩……他们有精美的版画。他们拿给我们看了。”

“啊呀!您到许茨堡那里去过吗?”女主人从茶炊边问。

“是的,machère①。他们请了我丈夫和我去吃饭,并且对我们说席上的酱油花了一千卢布哩,”米亚赫基公爵夫人大声说,感到大家都在听她。“其实是顶劣等的酱油,带点绿色。我们不能不回请他们,我给他们吃的酱油却只用了八十五戈比,大家都很满意。我可买不起一千卢布的酱油呢。”

①法语:亲爱的。

“她真了不起呢!”女主人说。

“真了不得哩!”又有谁说。

米亚赫基公爵夫人的话引起的效果总是如此,这种效果的秘诀就在于她虽然说话常不得体,就像现在一样,但她说的话却很简单,多少有点意思。在她所处的社会里面,她的这种话就产生了最机智的警句的效果。米亚赫基公爵夫人从来不明白它为什么有那种效果,她只知道它有,而且利用它。

米亚赫基公爵夫人说话的时候,大家都在听,而公使夫人周围的谈话就停止了,因此女主人竭力想把两方拉拢来,她转向公使夫人说:“您当真不喝茶吗?您到我们这边来吧。”

“不,我们这边惬意得很呢,”公使夫人微笑着回答,然后她继续谈那已谈开了的话题。

这是非常愉快的谈话。他们在评论卡列宁夫妇。

“安娜去莫斯科回来以后大变特变了。她有些奇怪的地方,”她的朋友说。

“主要的变化是她随身带回来阿列克谢·弗龙斯基的影子,”公使夫人说。

“哦,那有什么?格林①有篇童话就是讲的一个没有影子的男子,一个失去了影子的男子。这是他犯了什么罪所受的处罚。我可从来不明白这怎么会是处罚。但是女人倒真是不高兴没有影子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