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第2/6页)

唉,得了,这些是基督教诞生两千年后的夜间我在雨中散步时产生的感想。至少现在那些鸟儿都有人养活了,还有猫和狗。每一回从看门人窗下经过并且被她恶狠狠地盯住瞧了个够之后,我就会产生一种疯狂的欲念,想掐死世上所有的鸟类。

在每一颗冷酷的心灵深处仍有一两滴爱——刚好够喂小鸟的。

仍叫我难以忘怀的是观念与生存之间竟有这么大的区别,其中存在永久性的脱节,尽管我们试图用一块鲜艳的篷布把两者蒙在一起。而这也办不到,观念必须同行动结合在一起,如果观念中没有性,没有生命力,那么也就没有行动。观念无法在头脑的真空中单独存在,观念是同生存相联系的:肝观念,肾观念,组织间隙间的观念,等等。如果仅仅是为了一个观念,哥白尼本会砸烂整个现存宇宙的,哥伦布也会葬身马尾藻海。这个观念的美学孕出一个又一个你摆在窗台上的花盆。可是如果既不下雨又不出太阳,把花盆摆出窗外又有什么用呢?

菲尔莫关于黄金的主意多极了,他把它叫作关于黄金的“神话”。我喜欢“神话”,也喜欢有关黄金的事,可我并不为此着迷,也看不出我们为什么要造花盆,即使是金子的花盆。他告诉我法国人正在把他们的金子贮藏在防水箱子里,存放在地下,他说有一部小火车头在这些地下洞穴和走道中到处跑。我极欣赏这个主意,金子置身于深深的、无人破坏的寂静中,在摄氏十六又四分之一度的环境中静静地沉睡。他说一个军的部队花四十六天零三十六小时仍数不清埋在法国银行下面的全部金子,还有储备的金假牙,手镯、结婚戒指,等等。还储存了够吃八十天的食物,金子堆上还有一个抗御高爆炸药造成的震动的人工湖。他说黄金趋向于渐渐消失,这是一个神话,并不是又有人侵吞公款。太妙了!我在设想当我们放弃了观念上、衣饰上和道德上的金本位制后,这个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子。想想看,爱情上的金本位制!

迄今为止,我的符合自己心愿的想法一直是要摆脱文学的金本位制。简单他讲,我是想展现情感的再生,描写一个人处于最艰深的思考时的行动,就是说,在他处于谵狂状态中的行为。我要刻画一个苏格拉底之前的人物,一个半是色鬼半是巨人的生灵。简而言之,我要在肚脐的基础上建立一个世界,而不是在钉在十字架上的一个抽象观念上。你在一些地方会遇到遭人冷落的塑像、设有陷讲的绿洲、被塞万提斯忽视的风车、流到山上去的河流、从上到下身上长着五六个乳房的女人。(斯特林堡在给高更的信中说,“我看到的树是哪一个植物学家都不会再看到的,我看的动物是居维叶从未想到过的,我看到的人是只有你才能够创造的。”)当雷姆卜兰特如愿以后,他带着金条、干肉饼和折叠床下到地洞里,“黄金”是住在地下的神的黑话,这个词里包含着梦幻和神话。我们正在回到炼金术的年代,回到造出我们膨胀的象证的虚假的亚历山大式的智慧上去。真正的智慧却已被学问的小气鬼藏在地窖深处,他们用磁铁在空中划圆圈的这一天就要到来。为了找到一块矿石你得带上两件仪器走到一万英尺的高处,纬度高的地方最好,你得在那儿同地球内部及死人的幽灵建立起精神感应式的联系。再也没有克朗代克,再也没有富金矿了,你将不得不学着唱两句、跳两下,读一读十二宫图,研究研究你的内脏。所有掖在地球口袋里的金子都得叫人提到,所有的象征主义都得重新从人的肠子里扯出来,不过首先要改善工具,首先要发明更好的飞机,要分辨声音来自何方,这样便不至于听到屁股下有爆炸声便傻呼呼地乱跑。其次有必要适应平流层中的寒冷层次,成为空中的一条冷血鱼。没有崇敬,没有神灵,没有渴求,没有懊悔,没有歇斯底里。总之,正如菲力浦·达茨所说——“别灰心!”

这些都是在三一广场喝下一杯味美思和黑茶蕉子酒后激发的快活念头。正值一个星期六下午,手中拿着一本“失败”的书,一切便在神圣的痰液里游泳了。酒在我嘴里留下一股发苦的草药味,我们伟大西方文明的庇荫处现在像圣人的脚趾甲一样地腐烂。女人们正从我身边走过,成千上万的女人,她们全在我面前扭屁股。大钟声在震荡,公共汽车驶上了人行道,互相撞在一起。侍者在用一块肮脏的破布擦桌子,老板兴高采烈地给现金出纳机搔痒。我脸上一副空虚的表情,烂醉如泥,视线模糊,我死死盯着擦过我身边的屁股。在对面的钟楼上,那个驼背在用一支金槌敲钟,鸽子闻声惊叫起来。我打开书。那本尼采称之为“迄今为止最好的德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