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一章(2)(第3/4页)

"我也知道,同样可怕的罪行过去也非常多;不久前,我到过许多监狱,认识了一些罪犯和被告.甚至还有比这主儿更可怕的罪犯,他们分别杀死过十个人,而且毫无悔罪之意.但是我也同时看到这样一点:即使最怙恶不悛和最无悔罪之意的凶犯,也知道他是罪犯,也就是说,他从良心上认为他做得不对,虽然他毫无悔罪之意.而且他们当中每个人都如此;可是刚才叶夫根尼.帕夫雷奇讲到的那些人,却不肯承认自已是罪犯,反而自以为他们有权......甚至自以为做得很对,也就是说,想法大致如此.我看,最可怕的差别也就在这里.请注意,这些人都是青年,这种年龄最容易受观念歪曲的影响,也最没有防卫能力."希公爵已经不笑了,他困惑地听完了公爵的宏论.亚历山德拉.伊万诺芙娜早就想说些什么,但是她没有开口,仿佛有个特别的想法使她欲言又止似的.至于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他简直十分诧异地看着公爵,而且这次已经毫无嘲笑之意.

"先生,您为什么这样惊讶地看着他,"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突然插嘴道,"难道他就比您笨,不能跟您一样思考问题吗?""不,您哪,我不是这个意思,"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说,"不过,我倒要请问,公爵(请恕冒味),既然您看到并发觉了这一点,您怎么(再一次请您原谅)在这桩奇怪的案例中......也就是前几天发生的那桩......布尔多夫斯基(好像叫这个名字吧)一案中,您怎么就没有发现对观念和道德信念的同样的歪曲呢?要知道,那是一模一样,同样的肆意歪曲啊!我当时就觉得,您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我说先生,"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激动地说,"我们大家都注意到了,并且坐在这里,向他大吹大擂,可是他今天却收到了一封信,是他们中间那个首要人物写来的,也就是脸上长粉刺的那个,你记得吗,亚历山德拉?他在信中请求公爵原谅,虽然用的是他自己那种道歉方式,并且告诉他,他已经抛弃了当时唆使他这么干的同伙,......你记得吗,亚历山德拉?并且说,他现在更相信公爵的话.而我们还没有收到过这样的信,虽然我们无师自通,在这里趾高气扬,不把他放在眼里.""而且伊波利特刚才也搬到我们的别墅来住了!"科利亚叫道.

"怎么!已经来了?"公爵不安起来.

"您跟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来了;我帮他搬来的!""哼,我敢打赌,"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又激动起来,完全忘了她刚才还夸奖公爵来着,"我敢打赌,他昨天肯定进城爬上阁楼去找他,跪在地下,恳求他原谅,请这个爱发脾气的混帐东西赏光,搬到你这儿来住.你昨天是不是进城了?你方才不是还承认了吗?到底去还是没有去?你有没有下跪?""根本没有下跪,"科利亚叫道,"恰好相反:伊波利特昨天拉着公爵的手,亲吻了两次,我亲眼看见的,他们之间的误会也就这么消除了,此外,公爵也只是说,如果他搬到别墅去住,病状会减轻些,伊波利特也就立刻同意等他的病好点了就搬过来住.""您用不着,科利亚......"公爵站起来,拿起帽子,喃喃道,"您干吗讲这个呢,我......""您上哪?"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阻止道.

"您放心,公爵,"兴高采烈的科利亚接着说道,"您别去打搅他了,他一路来,累了,睡着了;他很高兴;您知道吗,公爵,我看,你们今天不见面会好得多;甚至可以拖到明天,不然的话,他又会难为情的.他今天上午还说,已经整整半年了,他没有感到身体像今天这样好过,人也这样精神;甚至咳嗽也轻多了,减少了一大半."公爵注意到阿格拉娅忽然从自己坐的地方走出来,走到桌子跟前.他不敢看她,但是他整个身心都感觉到她此刻正在看他,也许神情还很威严,她那乌黑的眼睛里一定充满了愤怒,而且面红耳赤.

"尼古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我觉得您大可不必带他上这儿来,如果您说的是那个生痨病的,当时痛哭流涕,请我们去参加他的葬礼的年轻小伙子的话,"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说道,"他当时那么娓娓动听地谈到邻楼的那堵墙,我敢肯定,他现在一定又要思念这堵墙了.""这倒是真的:跟你大吵大闹,大打出手之后,便扬长而去,好像就没事儿了."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说罢,便煞有介事地把针线筐往身边挪了挪,她忘了大家都已经站起身来,要出去散步.

"我记得,他那天对这堵墙自吹自擂了一番,"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又接口道,"似乎没有这堵墙他就无法在巧舌如簧中死去,而他是非常想鼓起如簧之后,在娓娓动听中死去的.""那又怎么样呢?"公爵喃喃道,"如果您不想原谅他,他也就只能在您不原谅他的情况下死了......现在,他搬到这里来住,是为了这片树木.""噢,就我来说,我原谅他的一切;您可以把这话转告他.""这事不应该这么来理解,"公爵低声而又似乎不很乐意地答道,他继续看着地板上的某个点,并不抬起眼睛,"您也应该同意接受他对您的原谅.""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有什么对不住他的地方?""您不明白就算了......不过您心里是明白的;他那天想......祝福你们大家,并得到你们的祝福,就这些......""亲爱的公爵,"希公爵跟在座的某些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赶紧小心翼翼地接口道,"人间天堂不是轻易能够达到的;可是您却把希望有点寄托在这个天堂上;天堂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公爵,比您那美好的心灵所想望的要难于达到得多.我们最好不要再幻想了,不然的话,我们也许会无地自容的,到那时......""咱们去听音乐吧,"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生气地从坐位上站起来,断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