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第4/5页)

"犯了这么大罪,该不该发配西伯利亚?""发配西伯利亚!发配西伯利亚!立刻发配西伯利亚!""他们总以为我还在生病,"罗戈任继续对公爵说,"可是我一声不吭,悄悄地,抱病上了火车,动身回家;我要冷不防去打门:兄弟,谢苗.谢苗内奇(即上文说到的先卡.先卡是谢苗的昵称.),开门哪!我知道,他对先父说尽了我的坏话.我当时的确因为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的事惹恼了先父,这不假.一人做事一人当嘛.我鬼迷了心窍.""因为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小官吏谄媚地说,似乎在思索什么事.

"得啦,你不认识!"罗戈任不耐烦地向他喝道.

"我偏认识!"小官吏得胜似地答道.

"滚!叫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的人多得很!告诉你,你真是个无耻的畜生!哼,我早知道,总会有个什么该死的畜生,马上跑来纠缠的!"他继续对公爵说.

"也许,我偏认识呢!"小官吏搔耳挠腮地说."列别杰夫偏认识!大人,您刺儿我好了,要是我原原本本地说给您听,那又怎样呢?至于说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也就是因为她的缘故,令尊大人想用荚手杖狠狠教训您的那个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她姓巴拉什科娃,可以说,是位大家闺秀,也可以说,是位公爵小姐吧,她的相好叫托茨基,名字叫阿法纳西.伊万诺维奇,她只跟他一个人相好.他是位地主兼大资本家,是许多公司和商行的董事,因此他跟叶潘钦将军过从甚密......""嘿,真有你的!"罗戈任终于当真吃惊起来,"呸,见鬼,他还真知道.""全知道,列别杰夫全知道.不瞒您说,大人,我曾经给阿列克萨什卡.利哈乔夫当过两个月跟班,也是在他家老太爷过世之后,我全知道,所有的大街小巷全知道,到后来,他离开我列别杰夫,简直寸步难行.现如今,他在债务监狱里蹲班房.而在那时候,我就有机会认识了阿尔曼斯.科拉利娅.帕茨卡娅公爵夫人和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而且有机会打听到了许多事情.""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难道她跟利哈乔夫......"罗戈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连嘴唇都气白了,浑身发起抖来.

"没—没什么,没—没—没什么!真是没什么!"小官吏猛地醒悟过来,急忙解释道,"利哈乔夫花多少钱也没法把她弄到手!不,她可不是阿尔曼斯那样的女人.她只有托茨基一个相好.晚上,她去大剧院或者法国剧院(大剧院指圣彼得堡大剧院(旧址在现圣彼得堡音乐学院).法国剧院指圣彼得堡的米哈伊洛夫剧院,因法国话剧团经常在此演出而被称为法国剧院.)看戏,坐在她自己的专用包厢里.军官们尽可以私下里说三道四,但是他们拿不出任何证据,无非说两句‘这就是那位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如此而已;再往下,就没话可说了!因为的确没什么嘛.""这一切也就是这么回事罢了,"罗戈任皱起眉头,板着脸肯定道,"当时,扎廖热夫也对我说过这话.公爵,想当初,我穿着父亲穿了三年的旧大衣,正穿过涅瓦大街,这时,她恰好从商店里出来,坐上马车.我一见她,浑身就跟着了火似的.这时,我恰好遇见扎廖热夫,我跟他不能比;他那模样像个理发店的伙计,鼻梁上架着片单眼镜,可我在先父身边穿的是涂油的帆布靴,吃的是没有荤腥的素菜汤.他说,这,你可高攀不上,她是位公爵夫人,她叫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姓巴拉什科娃,跟托茨基同居,现在托茨基想甩掉她,正发愁不知道怎么下手,因为他已经有了一大把年纪,也就是说,已经五十五岁了,他想要娶一位艳冠群芳的彼得堡的绝色美女为妻.当时,他又告诉我,今天你就可以在大剧院上演芭蕾舞的时候,见到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她一定坐在楼下一侧她自己的专用包厢里.先父在世的时候,我们家谁要是去看芭蕾舞,一定严惩不贷,非打死不可!可是我却偷偷去了一小时,又看到了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那天夜里,我一宿没睡.第二天上午,先父给了我两张五厘的债券,每张五千卢布,他让我拿去卖掉,交七千五百卢布给安德烈耶末事务所,他说,把帐结清后,哪儿也别去,这一万卢布还剩下多少,统统拿回来交给我;我在家里等你.我把债券卖了,拿到了钱,可是我没去安德烈耶夫事务所,而是头也不回地跑进一家英国商店,尽我所有挑了一副耳坠,每只耳坠上各有一枚钻石,差不多有核桃大小,结果还欠四百卢布,我告诉他们我姓甚名谁,才答应赊帐.我揣着耳坠就去找扎廖热夫:我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然后对他说:‘走吧,哥们,咱们这就去找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我们拔腿就走.那时候,我的脚下是什么,两边是什么,......全不知道,也不记得.我们一直走进她的客厅,她亲自出来接见我们.我当时没说自己姓甚名谁,也没说这就是我;而是由扎廖热夫替我说道:‘这是帕尔芬.罗戈任送给您的昨天的见面礼;敬请笑纳.,她打开看了看,微微一笑,说道:‘多谢贵友罗戈任先生的美意,,说罢便鞠躬告辞,离开了客厅.唉呀,我当时为什么不死在那儿呢!我所以去,是因为我想:‘反正我不活着回来了!,我那时候觉得,最可气的是那个骗子扎廖热夫,他大包大揽,尽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个子小,穿得又寒伧,活像一名跟班,而且站着一声不吭,瞪大了两眼望着她,因为不好意思.可是他穿戴入时,油头粉面,烫着鬈发,满脸红光,还系了一条带格的领带,......他尽拣好听的话说,竭尽恭维之能事,她当时一定把他当成了我!我们一出去,我就对他说:‘听着,打从现在起,不许你有半点非分之想,明白吗!,他笑了:‘可你现在怎么去跟谢苗.帕尔芬内奇(即罗戈任之父.)交帐呢?,说真的,我那时真想不回家,干脆跳河算了,可是又一想:‘反正那么回事了,,于是我就像个冤鬼似的回到了家.""啊呀!喔唷!"小官吏做出一副怪相,甚至打起了哆嗦,"他那位先严,别说为了一万卢布,就是为了十个卢布,也会把人打进阴曹地府的,"他向公爵摆了摆头,让他看罗戈任.公爵好奇地打量着罗戈任;这时,罗戈任的脸似乎更苍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