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第6/7页)

彼得·彼得罗维奇回到了沙发榻跟前,面对索尼雅坐下来,聚精会神地望着她,忽然现出异常矜持的神气,甚至有点儿严峻。他说:“女士,您别误会。”索尼雅惶窘极了。

“索菲雅·谢苗诺夫娜,首先请您向您那个敬爱的继母表示我的歉意……我想,这没有错吧?卡杰琳娜·伊凡诺夫娜是您的继母吗?”彼得·彼得罗维奇态度十分矜持,但相当亲切地说。看来,他一片好意。

“对,对,她是我的继母。”索尼雅慌急而胆怯地回答道。

“那么您向她表示一下我的歉意。因为我有一件自己做不得主的事情,我不能去了,不能上你们那儿去吃煎饼了……就是说,不能去赴丧宴了,虽然蒙您继母不弃,好意地邀请了我。”

“好吧;我去告诉她;我马上就去。”索涅奇卡急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等一等,还有话呢,”彼得·彼得罗维奇留住她,看到她天真而又不懂礼貌,不觉微微一笑。“最亲爱的索菲雅·谢苗诺夫娜,如果您以为,我只是由于我个人的这么一桩微小的事情而冒昧地来请像您这样一个女子到我这儿来,那您对我就不够了解了。我还有别的事呢。”

索尼雅连忙又坐下了,还摆在桌上的灰色的和彩虹色的钞票〔8〕又在她眼前闪耀起来,但她赶快扭转头去,并抬头去看彼得·彼得罗维奇,因为她忽然觉得特别是她,看别人的钱太冒失了。她把目光投到彼得·彼得罗维奇拿在左手里那金色的长柄眼镜上去了,同时也投到戴在彼得·彼得罗维奇左手中指上那个很大的、沉甸甸的、异常漂亮的黄宝石戒指上;但她忽然又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了,不知道往哪儿看才好。末了。她又定睛地直瞅着彼得·彼得罗维奇的眼睛。彼得·彼得罗维奇比刚才更矜持地沉默了一会儿后,继续往下说:“昨天我由于偶然的机会,顺便跟不幸的卡杰琳娜·伊凡诺夫娜谈了两句话。两句话就足以了解她的情绪——反常的情绪,如果可以这样形容的话……”

“是呀……反常的,”索尼雅急忙附和说。

“或者说得简单明白些……她有病。”

“是啊,说得简单明白些……是呀,她有病。”

“对啊。所以,出于人道感,也可以说,由于恻隐之心,我想做些有益于她的事,因为我预料到,她的不幸的命运是不可避免的。这个贫穷的家庭现在大概只有依靠您维持生活吧。”

“请问,”索尼雅突然站起来。“您昨天不是对她说过可以领抚恤金吗?因为还是昨天她对我说的,您在替她设法领抚恤金。这是真的吗?”

“决不是这样,从某一方面来说,这甚至是荒唐的。我只暗示一下;只要有门路,一个在职的去世的官吏的未亡人有可能得到临时补助,但是已故的令尊不但服务没有满期,而且最近根本没有差事。总之,即使有希望,但把握不大,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实际上不能享受任何补助的权利,甚至恰恰相反……可是她已经想领抚恤金了,嘿—嘿—嘿!好一个想入非非的太太!”

“是啊,她想领抚恤金……因为她心地善良,容易上当;因为她心地善良,所以她什么都会相信,而……而……而且她有点儿精神错乱……是的……请原谅。”索尼雅说,又站起来要走。

“您还没听完我的话呢。”

“是的,我没听完,”索尼雅嘟哝说。

“那么请坐吧。”

索尼雅怪难为情地又坐下了,这是第三次了。

“因为看到她境况如此,还有几个不幸的幼小的孩子,我想——正如我已经说过的——聊尽一份绵薄的力量,做些有益于她的事,就是所谓量力而行。比方,可以为她募捐,或者,可以说,举办抽彩……或者诸如此类的事——就像亲友们,或者甚至旁人,总之,凡是肯帮忙的人,往往在这种情况下所做的那样。我要告诉您的就是这么回事。这可以办。”

“是啊,很好……做这样的事,上帝会保佑您。”索尼雅嘟嘟囔囔说,定睛地凝视着彼得·彼得罗维奇。

“可以办,不过……我们往后就这么办……就是说,可以从今天开始。晚上我们再碰碰面,商量一下,确定一个办法。请您七点光景上我这儿来。安德烈·谢苗诺维奇,希望您也来一起参加……可是……有一个情况,得预先详细地说明一下。索菲雅·谢苗诺夫娜,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冒昧地请您到这儿来的。我的意思是这样:不应该,也不妥当把钱交给卡杰琳娜·伊凡诺夫娜本人;今天办丧宴这件事就是证明。可以说,明天连面包皮也没有……也没有鞋,也没有一切东西,今天却买了牙买加糖酒〔9〕,甚至还买了马德拉酒〔10〕和—和—和咖啡。我经过时看见的。明天一切,直到最后一片面包又会都压在您的身上;这是不合理的。所以,募捐时,依我个人的看法,钱应该不让这个可以说是不幸的寡妇知道,而只有,比方说,您一个人知道。我说得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