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第5/6页)

“您这些话说得很天真;恕我说句冒昧的话:无耻,”拉斯柯尔尼科夫说。

“那么您的意思是,我抱着自私的目的。罗季昂·罗曼诺维奇,请放心。如果我只考虑到自己的利益,那我决不会坦率地说这些话了。我可不是一个大傻瓜。让我告诉您这样一桩心理上的奇事。刚才我为自己对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的爱情而辩解,说我是牺牲者。我告诉您,现在我对她已经没有爱情了,一丝感情也没有了。所以,连我自己也觉得这很奇怪,因为我的确有过一种感情……”

“由于懒惰和腐化堕落吧,”拉斯柯尔尼科夫插嘴说。

“不错,我是个腐化堕落的懒汉。但令妹是这么淑贤,不能不在我的心坎里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但是我现在才明白,这一切都是枉费心机的。”

“您早已看到了吗?”

“我更早就觉察出了。前天,差不多在到达彼得堡的时候,我才完全相信了。但是在莫斯科的时候,我还想跟卢仁先生竞争,要把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夺过来。”

“恕我打断您的话。劳驾,您可不可以把话说得简短些,直截了当地说出您的来意。我有要紧事儿,我要出去……”

“那好极了。我来到这儿,现在决定作一次……旅行。我想预先作好必要的安排。我的几个孩子都寄养在他们的姨母家里;他们什么也不缺;不需要我亲自照顾。而且我算个什么样的父亲啊!我只拿了一年前玛尔法·彼得罗夫娜给我的一些东西。够我用了。对不起,我马上就要言归正传。在出发旅行之前,这次旅行是可能实现的,我想把卢仁先生的事解决,并不是我不能容忍他;当我知道这门婚事是玛尔法·彼得罗夫娜促成的时候,我跟她吵了一场,可我们是为了他而吵架的。现在我希望通过您或者有您在场能跟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见一次面,我首先要向她说明,卢仁先生不但不会给她丝毫好处,而且甚至可能给她带来显著的损害。然后请她原谅不久前所发生的一切不愉快的事,并请求她允许我送她一万卢布,使她跟卢仁先生决裂不致发生困难。我相信,只要有机会,她是绝对不会反对决裂的。”

“您当真,当真疯啦!”拉斯柯尔尼科夫叫喊起来,甚至与其说感到愤怒,不如说感到惊奇。“您竟敢说这样的话!”

“我料到您会叫喊起来的;可是,首先,我虽然并不富有,但是这一万卢布我闲放着,也就是说,我完全不需要这笔钱用,完全不需要。如果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拒绝接受,那我也许会滥花掉。这是第一桩。其二,我问心无愧,我提出这个建议,没有任何私心,信不信由您,您和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往后会知道的。问题在于,我的确给非常可尊敬的令妹带来一些麻烦和不愉快,所以,我打心底懊悔不迭,并且怀着诚恳的希望,这不是赎罪,也不是因为她遭到了不愉快的事而赔偿她的损失,只是根据我实在没有特权专干坏事这个原则,做一些有益于她的事。如果我送她钱怀有哪怕是百万分之一的私心,那我不会只送她一万卢布,可是仅仅在五星期前,我表示过愿意送她更多的钱。此外,我也许不久就会娶一个年轻的女子,那么我转着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的念头这一切猜疑必然烟消云散。最后,我还要说一句: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如果嫁给卢仁先生,也是拿钱,只不过她拿的是另一个人的钱罢了……可是罗季昂·罗曼诺维奇,您别见怪,心平气和地冷静地考虑一下吧。”

斯维德里加依洛夫说这句话的时候,异常冷静而且心平气和。

“请您别说啦,”拉斯柯尔尼科夫说。“无论如何,这是不可原谅的无礼行为。”

“一点也不。如果是这样,那么在这个世界上,人对人只能干坏事了。相反地,由于一些毫无意义的习俗,人就没有权利做一些好事了。这是荒谬的。比方说,假如我死了,遗嘱上写明这笔钱赠给令妹,难道她也拒绝吗?”

“很可能。”

“这不可能。但是,如果她不要,那就算了,决不勉强。只是一万卢布在必要的时候,到底是一笔可观的数目。无论如何,我请您把我的话转告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

“不,我不告诉她。”

“罗季昂·罗曼诺维奇,既然如此,那我不得不设法自己去看她,因此,我要打扰她了。”

“如果我告诉她,那您就不设法自己去找她吗?”

“我真的不知道对您怎么说。我很希望跟她见一次面。”

“别希望啦。”

“很遗憾。可是,您不了解我。我们或许会更接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