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第6/6页)

“放手,酒鬼!”左西莫夫挣脱出来。接着,当拉祖米兴放开他的时候,他目光定定地直瞅着拉祖米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拉祖米兴站在他面前,垂着两手,陷入了忧郁而严肃的沉思中。

“当然啰,我是个笨伯,”他脸上笼罩着阴云,说。“但……你也是。” “错了,老兄,我可不是像你那样的笨蛋。我决不痴心梦想。”

他们默然走了一阵,当他们走近拉斯柯尔尼科夫的住所的时候,忧心忡忡的拉祖米兴这才打破了沉默。

“喂,”他对左西莫夫说。“你倒很不错,可是你啊,除了你所有的种种恶劣的品质以外,还是个色鬼,这我知道,而且又是个道德败坏的家伙。你是个神经质的、软弱无力的家伙,你胡作妄为,养尊处优,无恶不作——我管这叫道德败坏,因为这简直是使人道德败坏。你装得那么温柔多情,说实话,我简直不明白,在这种情况下,你怎么能做个好医生,甚至做个热心的医生。你睡的是羽毛褥子(你是医生嘛!),夜里常常起来替人治病!三年后,你就不会起来替人治病……是呀,见鬼,这算得了什么,重要的是,你今天将要在女房东的家里过夜(好容易说得她答应了!),可我睡在厨房里:你有更亲密地认识她的机会了!但这不是像你所想的那么回事!老兄,连这种影子也没有呢……”

“我根本不想。”

“老兄,这是腼腆、缄默、羞怯和残酷无情的贞淑,可是她唉声叹气的时候,就像蜡在融化,简直像蜡在融化!我求你,帮我摆脱她!她是个非常可爱的女人!……我会报答你的……我会不惜牺牲头颅来报答你的!”

左西莫夫笑得比先前更响亮了。

“嘿,你被迷住啦!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向你保证,这不会有多大麻烦的,你爱说什么废话就说什么废话吧,只不过要坐在她身边说。何况你是个医生,替她治病吧。我保证,你不会后悔的。她家里有架旧式小钢琴;你知道,我能弹几下,我弄到了一支歌曲,一支真正的俄罗斯歌曲:《我洒着热泪……》,她爱唱真正的俄罗斯歌曲,就从歌曲入手吧;而且你是个钢琴名手,ma?tre〔1〕,鲁宾斯坦〔2〕……我保证,你不会后悔的!”

“你答应过她什么没有?订过什么约吗?也许答应过结婚吧……”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这回事!她也根本不是那种人;契巴洛夫曾经追求过她……”

“噢,那么把她抛弃吧!”

“可不能这样就抛弃!”

“为什么不能?”

“是呀,不知怎的不能这样抛弃,就是不能这样抛弃!老兄,这里有魅力这个因素。”

“那你为什么勾引她?”

“我根本没有勾引过她,也许因为我自己傻,甚至受了她的勾引,可是她会满不在乎,你也好,我也好,反正一样,只要有人坐在她身边唉声叹气就够了。这种情况,老兄……这种情况我无法向你形容——而且你精通数学,现在还在研究,我知道……唔,你就教她微积分吧,老天为证,我一点不开玩笑,我说的是正经话,她根本无所谓:她会看着你,唉声叹气,这样叹一整年气。顺便说说,我曾经向她很久地,连续两天大谈普鲁士贵族院(因为跟她有什么可谈的呢?),她只是唉声叹气、浑身冒汗!不过你别谈爱情——她会羞得发抖的——可你要装出不能离开她的样子,这就够了。怪舒服的;完全像在家里一样——看看书,坐坐,躺躺,写些东西……你甚至可以小心地吻她……”

“我找她干什么?”

“哎呀,我真不知道怎样给你解释!要知道,你们俩是天生的一对!我以前也想到过你……你反正要结婚!早些或晚些,对你都不是一样吗?老兄,这是享受羽毛褥子的开端——哎呀!而且不仅仅有羽毛褥子!你在这里会恋恋不舍的;这里是世界的尽头,是个锚地,是个静寂的避难所,是地球的中心,是三条鱼支撑着的世界的基础〔3〕;这里有煎饼,油腻腻的鱼肉烤饼,晚上的茶炊,轻轻的叹息,暖和的、敞胸的女短褂和烧得暖烘烘的火炕——你好像死了一样,但你是活着的,一举两得嘛!哦,老兄,见鬼,我说得过分了,该睡觉啦!我告诉你:夜里我有时会醒来,那我就跑去看他。不过,不要紧,我瞎说,不会有什么事。你尤其不必担忧,如果你愿意,也跑去看他一次。但是,如果你发觉什么,比方,他说胡话,或者发烧,或者出什么事,那你立刻就来叫醒我。但不会出什么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