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第2/7页)
他把这些东西抓在手里,站在屋子中央。“扔入炉子里吗?他们首先会在炉子里翻寻的。烧毁吗?拿什么东西来烧呢?连火柴也没有一根。不,最好把这些东西扔到什么地方去。对!还是扔掉好!”他反复地说着,又坐到沙发榻上。“马上,此刻就走,别耽搁啦!……”但他没有走,他的头却又倒在枕头上了;一阵难受的寒颤又使他不能行动了;他又把大衣拉到身上。这个念头久久地、断断续续地在他脑海里萦回了几小时:“马上就走,别耽搁啦!不论到什么地方去,把这些东西全都扔掉,免得让人看见,快些,快些!”他好几次在沙发榻上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总是做不到。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把他惊醒了。
“开门,你活着还是死啦?他总是睡觉!”娜斯塔西雅用拳头敲打着门,叫喊着。“他成天价像条狗一样睡觉!他当真是条狗!开门,开门呀。十点多啦。”
“也许他不在家!”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哎哟!这是看门人的声音……他来要干什么?”
他直跳起来,坐在沙发榻上。心扑通扑通跳得直响,甚至感到发痛。
“谁把门钩扣上了?”娜斯塔西雅反问。“他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怕人家会把他偷走吗?开门,傻瓜,醒醒吧!”
“他们有什么事?看门人来干什么?大家都知道啦。抗拒呢,还是开门?完了……”
他欠起半截身子俯身向前,拔出了门钩。
他的屋子是那么小,不必下床就能拔出门钩。
果然不错:看门人和娜斯塔西雅站在门口。
娜斯塔西雅不知怎的用奇怪的眼神把他打量了一下。他现出挑衅和绝望的神情瞥了看门人一眼。看门人默默地递给了他一张对折起来的灰纸,用封瓶的火漆封住的。
“办公室里送来的一张传票,”他说着,就把传票交给了他。
“什么办公室?……”
“叫你到警察局办公室去。大家都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办公室。”
“到警察局去!……有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传你去,你就得走一趟。”他用心地把他打量了一下,并看看四下,转身就走了。
“你好像病得很厉害?”娜斯塔西雅问,一边目不转睛地看他。看门人也回过头来看了他一会儿。“他昨天就在发烧,”她补上一句。
他没有回答,把传票拿在手里不拆。
“那么你别起来吧,”娜斯塔西雅继续往下说,看见他从沙发榻上放下脚来,不禁起了怜悯之心。“你病了,那就别去,不必着急。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他看了一眼:他右手拿着割下来的一丝丝布毛边、一只袜子和一片片扯碎了的袋衬布。他拿着这些东西睡熟了。接着他想了想,记起来了:他发着烧,似醒非醒的,所以手里紧握着这些东西又睡熟了。
“哎呀,他收集了这些破烂东西,拿在手里睡觉,好像拿着宝贝一样……”娜斯塔西雅傻里傻气地大笑起来。他立刻把这些东西都塞到大衣下面,一边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虽然他在这个时刻还不能够作十分有条理的思考,但他觉得,如果人家来逮捕他,他们不会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的。“可是……警察局?”
“喝些茶吗?要不要喝?我去端来;茶还有哩……”
“不……我要出去……我马上就要出去,”他嘟嘟囔囔说着,站起来了。
“怕你楼梯也走不下呢?”
“我要出去……”
“随你的便。”
她跟随着看门人出去了。他立刻跑到明亮的地方去检查袜子和布毛边:“有血迹,但不十分显眼;血迹给弄脏了,蹭掉些儿,已经褪了色。不知道这件事的人是什么也看不出的。所以娜斯塔西雅站得远点儿就什么也不能发觉,谢天谢地!”于是他哆哆嗦嗦地拆开了传票,念起来;他念了很久,终于搞清楚了。这是区警察局发来的一张普通的传票,叫他今天九点半到区分局局长办公室去。
“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事啊?警察局从来不找我!为什么恰恰今天?”他思忖着、苦恼着,摸不着头脑。“天哪,但愿快些!”他急忙跪下做祷告,连他自己也不禁放声大笑起来——他不是笑祷告这个主意,而是笑他自己。他急忙穿上衣服。“反正要完了,把袜子穿上!”他忽然想起来:“再弄脏些,就看不出痕迹了。”但他一穿上袜子,立刻就厌恶而恐惧地把袜子脱掉了。他脱掉了袜子,可是想到他没有别的袜子,又拿起来穿上了——他又放声大笑起来。“这全都是假定的,相对的;这只是一种形式,”这个想法忽然兜上了他的心头,只是一闪即逝;但他不觉浑身战栗起来。“我不是穿上啦!结果我还是穿上了!”但是笑容立刻就收敛了,变成悲观绝望的神色。“不,我受不了……”他心里想。他的两腿索索发抖。“因为我害怕,”他喃喃地自言自语。脑袋因发热而感到昏晕疼痛。“这是一种狡猾的手段!他们想引诱我上钩,突然中他们的计,”他走到楼梯上的时候,还在暗自思忖。“糟糕的是,我几乎神志不清……我会胡言乱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