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九章(第2/3页)

“你到底来啦!”科佩洛夫从在桌子上空飘荡的灰色烟雾中钻了出来,兴高采烈地说。“老兄,我们等你等得都急死啦!”

葛利高里跟屋子里的人问候过,脱下军大衣,摘下帽子,走到桌边。

“看你们抽得乌烟瘴气的!简直没法喘气啦。开开一个小窗户也好嘛,你们关得真够严实啊!”他皱着眉头说。

坐在科佩洛夫旁边的哈尔兰皮·叶尔马科夫含笑说:“我们闻惯了,也就不觉得啦。”他用胳膊肘子顶开窗上的洞窗,使劲推开了百叶窗。

一阵夜晚的新鲜空气冲进了屋子。灯光猛地亮了一下,熄灭了。

“这太不像个会过日子的人啦!为什么要把窗上的玻璃打碎呢?”科佩洛夫手在桌上乱摸着,不满意地说。“谁有火柴?小心点儿,墨水瓶儿就在地图旁边。”

点上灯,又关上了窗户,于是科佩洛夫匆忙开口说:“麦列霍夫同志,现在前线的情况是:红军坚守在梅德维季河口镇,集中了将近四千人的兵力,从三面防守这个市镇。他们的炮队和机枪数量是很可观的。他们在修道院附近和其他许多地段都挖了战壕。他们控制着顿河沿岸的制高点。这样一来,他们的阵地,虽然不能说是攻不破,但是至少是很难攻占的。我们这方面,除了菲茨哈拉乌罗夫将军的一个师和两个军官突击队以外,开来的还有博加特廖夫的第六旅的全部和咱们第一师。但是第一师并没有全部到齐,步兵团还没有到,这个团还在霍皮奥尔河口附近的什么地方,骑兵倒是全都开到啦,不过各连远不是满员的。”

“譬如说,像我这团的第三连,只有三十八个哥萨克,”第四团团长杜达列夫准尉说。

“原有多少人?”叶尔马科夫问。

“九十一个。”

“你怎么把一个连都搞散啦?你算个什么团长?”葛利高里皱着眉头,用手指头敲着桌子,问。

“鬼能拦住他们!都回村子探亲去啦。不过很快他们就会回来的。今天跑回来三个。”

科佩洛夫把地图推到葛利高里面前,用小指指着部队驻守的位置,继续说:“我们师还没有投人进攻。只有我们的第二团,昨天在这个地区徒步攻了一下子,但是很不顺利。”

“损失很大吗?”

“据团长的报告说,昨天他的部队伤亡共计二十六人。至于兵力对比:我们在数量上是占优势的,但是配合步兵进攻的机枪数量是不够的,炮弹也很少。他们的军需处长答应,只要一运到,就给我们送四百发炮弹和十五万发子弹来,但是鬼知道,这批弹药什么时候才能到手,可是明天就要进攻,——菲茨哈拉乌罗夫将军是这样命令的。他建议我们,调一个团去支援突击部队。他们昨天冲锋了四次,损失惨重。他们打得真够勇猛!所以,菲茨哈拉乌罗夫建议要加强右翼,把进攻重点转移到这儿来,你看见吗?这儿的地形可使我们与敌人的战壕的距离缩短一百到一百五十沙绳。顺便说一声,他的副官刚走。他是来传达口头命令,叫咱们明天早上六点钟去开会,商量共同作战行动。菲茨哈拉乌罗夫将军和他的师部,现在都在大谢尼内村。总的来说,战斗任务是在敌人的增援部队从谢布里亚科沃车站开到以前,火速把敌人打垮。我们在顿河那岸的部队行动很不积极……第四师已经渡过霍皮奥尔河,但是红军配置了强大的掩护兵力,顽强地控制着通往铁路线的道路。现在红军在顿河上搭了一座浮桥,正匆忙地从梅德维季河口往外抢运弹药和武器。”

“哥萨克们传说,好像协约国的军队开来啦,真有这么回事儿吗?”

“有消息说,几个英国炮兵连和几辆坦克正从车尔内绍夫斯克开来。但是问题是:他们怎么使这些坦克渡过顿河来呀?我认为,有关开来坦克的传说纯属谣言!早就在谈论什么坦克啦……”

内室里寂静了半天。

科佩洛夫解开棕色军官翻领制服的扣子,用两只手撑着生满棕色硬毛的、胖乎乎的脸,心事重重地咂着快要熄灭的纸烟沉思了很久。他那瞳距很大的、圆圆的黑眼睛疲倦地眯缝着,连夜不眠,弄得他那漂亮的脸憔悴不堪。

科佩洛夫从前曾经在一个教区小学里当过教员,星期日就到镇上的商人家里去串门,跟女主人玩玩牌,跟商人们赌赌输赢不大的纸牌;他吉他弹得很好,是个风流而又随和的年轻人,后来和一个青年女教师结了婚,本来可以太太平平地在镇上生活,一直于到能领一份养老金,但是在世界大战时他应征入伍。士官学校毕业后,被派到西方战线的一个哥萨克团里。战争并没有改变科佩洛夫的性格和外表。在他那矮胖的身躯里、和蔼的脸上、佩带马刀的风度和对待下级的态度,都有一种与人为善、文质彬彬的气质。他说话的音调没有那种生硬的命令感,谈话使用的语言没有军人特有的那种干巴巴的味道I [,军官制服穿在他身上显得那么肥大,像口袋似的。他在前线混了三年,一点也没有学到军人的飒爽英姿;身上的一切都暴露出他像个偶然在战场混过的人。他不像个真正的军官却像一个穿着军官制服的、肥胖的小市民,但是尽管如此,哥萨克们都很尊敬他,在司令部的会议上都很听他的话,叛军的指挥人员也都非常器重他,认为他头脑清醒、谦虚、随和,平时不外露,但在战斗中却勇敢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