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七章(第4/4页)

身材高大、匀称的司捷潘甚至站了起来,推给葛利高里一把椅子;他没有看女主人,就请示说:“姑妈,请您再拿只干净杯子来,”又问葛利高里:“喝点儿酒吧?”

“少喝一点儿可以。”

“那好,请坐。”

葛利高里坐到桌边……司捷潘把瓶子里的残酒平均倒进两只杯子,抬起笼罩着一层薄雾的眼睛看着葛利高里。

“愿诸事如意!”

“祝你健康!”

碰碰杯。两人都喝于了。相对沉默无语。女主人像只老鼠似的,急忙递给客人一只盘子和一把断了把的叉子。

“请您吃鱼吧!这是暴腌的。”

“谢谢。”

“你们往自己盘子里夹呀,吃吧!”大为高兴的女主人款待着客人。

一切都平安无事地过去了,没有打架,没有打碎杯盘,也没有口角,这使她高兴得要命。本来可能出事的谈话结束了。丈夫跟妻子的情夫共坐在一张桌上。现在他们正一声不响地吃着东西,谁也不看谁。殷勤的女主人从箱子里拿出一条干净手中,仿佛是想把葛利高里和司捷潘联结起来似的,把手巾的两头放在两个人的膝盖上。

“你怎么不在连里呀?”葛利高里一面吃着鱼,一面问。

“我也是来看望的呀,”司捷潘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从他的声调里怎么也判断不出他是一本正经,还是冷嘲热讽。

“大概连里的人都回家去了吧?”

“都回村子里去啦。怎么,咱们干一杯,好吗?”

“来吧。”

“祝你健康!”

“愿诸事如意!”

门廊里,门环响了一声。葛利高里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偷偷看了司捷潘一眼,只见他脸上又是一阵苍白。

阿克西妮亚披着一条毛头巾,没有认出是葛利高里,朝桌子走来,从旁边再一看,她那瞪大的黑眼睛里立刻露出恐怖的神情。她气喘吁吁,费了很大的劲,才说出:“您好息利高里·潘苔莱维奇!”

司捷潘的两只放在桌子上的骨节粗大的手突然轻轻地哆嗦起来,葛利高里一见这种情形,就一声不响地对阿克西妮亚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把两瓶酒放在桌上,重又把充满了不安和隐秘的喜悦的目光投向葛利高里,然后转过身去,走进内室黑暗的角落里,坐到大箱子上,用颤抖的手理了理鬓发。司捷潘控制了自己的激动,解开勒得透不过气来的衬衣领子,满满地斟了两杯酒,扭过脸去对妻子说:“拿只杯子,到桌边来坐吧。”

“我不去。”

“来嘛!”

“我是不会喝酒的呀,司乔帕!”

“你还要我说多少遍哪?”司捷潘声音颤抖地说。

“来吧,好邻居!”葛利高里鼓励地笑着说。

她用祈求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迅速地走到小碗橱前。从碗架子上掉下一只碟子,哗嘟一声摔碎在地上。

“哎呀,真糟糕!”女主人伤心地拍了一下手。

阿克西妮亚一声不响地收拾了碟子的碎片。

司捷潘给她满满地斟上了一杯,眼睛里又燃起了苦闷和仇恨的火焰。

“好,咱们干一杯……”他刚一开口,就顿住了。

寂静中可以清晰地听到坐到桌边来的阿克西妮亚急促、断续的呼吸声。

“亲爱的妻子,咱们于一杯吧,为了久别重逢。怎么,你不愿意喝吗?你不喝酒?”

“你是知道的……”

“如今我什么都知道啦……好,不为久别重逢!为贵客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的健康于一杯。”

“为他的健康我就干一杯!”阿克西妮亚响亮地说道,一口气就把酒喝了下去。

“你这个苦命的孩于!”女主人嘟哝着,跑到厨房里去。

她藏到角落里,手放在胸前,心想桌子立刻就会哗啦一声翻倒在地,响起震耳的枪声……但是在内室里却像死一样的寂静。只听见天花板上被灯光惊扰的苍蝇的营营声,窗外传来镇上的公鸡欢庆午夜降临的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