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六十一章(第3/4页)

大雷村的连长加强了对敌人的监视。黎明时,观测员们不停地用望远镜进行观察,半天什么也没看见。但是很快,其中有一个在对德战争中就被认为是团里优秀射手的哥萨克,在黎明的昏暗中,发现一个红军战士正牵着两匹签好鞍子的马,下到顿河边来。

“有个红党下到水边来啦,”那个哥萨克放下望远镜,悄悄对同伴说。

马走到没膝深的水里,饮起水来。

那个哥萨克把长长的、耷拉下来的步枪背带搭在左胳膊肘上,掀起瞄准器,仔细地瞄了半天……枪响后,一匹马歪着身子,轻轻地倒了下去,另一匹往岸坡上跑去。红军战士弯下腰,想把死马身上的鞍子卸下来。哥萨克又放了一枪,小声地笑了。红军急忙地挺直身子,要从顿河边跑开,但是忽然栽倒在地上。脸朝下栽倒,再也没站起来……葛利高里一得到红军准备渡河的消息,就备上马,赶往大雷村连队防守的地段。他在镇外膛过一片狭窄的小湖汉,这片小湖汉是从顿河分流出来,一直伸到市镇的尽头;他向树林子里跑去。

这条道要穿过河边的草地,但是在草地上走是危险的,因此葛利高里选了有点儿绕远的道路:穿过树林,一直走到汉湖尽头,踏着沼泽地的土墩,在绢柳林里走到加尔梅克浅滩(一道长满了睡莲、野芹菜和芦苇的狭窄河沟,它把枯树湖和草地上星罗棋布的池沼连接起来),只是在走过喀勒梅克浅滩以后,他才停下来,叫马休息了几分钟。

如果走直路,到顿河边只有两俄里的光景。走河边草地到战壕那里——要遭到射击。本来可以等到黄昏,趁黑穿过平坦的草地,但是葛利高里是个不喜欢等待的人,他总是说“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就是等待和追赶”,他决定立刻就走。“我拼命打马飞驰,他们打不中的!”他一面想着,一面从树丛里走出来。

他选准了从顿河边的树林子伸延出来的一带像马鬃似的绿柳行为目标,便扬鞭催马。马因被打得浑身火烧火燎地疼,被他野性的哈喝,吓得直哆嗦,抿起耳朵,越跑越快,像鸟一样,朝顿河边飞去。葛利高里还没有跑出五十沙绳远,就有一挺机枪从右岸的山岗上朝他哒哒哒地打了长长的几梭于弹。“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子弹像田鼠一样吱吱直叫。“打得太高啦,大叔!”葛利高里心里想着,用腿使劲儿去夹马的两肋,放松马缓,把脸贴在迎风飞舞的马鬃上。趴在白垩山角上一挺重机枪绿色护板后面的红军机枪手,仿佛猜到了葛利高里的心思,又重新瞄准了一下,低低地扫射起来,子弹在马的前蹄周围放肆地啪啪乱响,在空中呼啸的火热的于弹像蛇一样咝咝直叫。子弹打进春水退后没有干的土地里,溅起滚热的泥浆……“嗖嗖!嗖嗖!嗖嗖!嗖嗖!”他的脑袋顶上和马的身旁又是一片“嗖嗖!嗖嗖!……嗖嗖!嗖嗖!”的子弹呼啸声。

葛利高里站在马镫上,身体几乎全趴在伸直的马脖子上,碧绿的柳树行神速地朝他原来。等到他已经跑了有一半路程的时候,大炮从谢苗诺夫斯基山岗上开炮了钢铁炮弹跟空气的摩擦声震动着空气。近处的轰隆一声爆炸,震得葛利高里在马上直摇晃。耳朵里还留着弹片的咝咝的尖叫声,附近沼泽里被空气激烈震荡倒伏下去的芦苇,正沙沙响着想挺起身子的时候,山上又是一声炮响,越来越逼近的炮弹吼声重又把葛利高里紧紧压在马鞍上。

他觉得,紧压着他的。紧张到极点的炮弹飞鸣声,会马上在非常短促的百分之一秒的刹那间爆炸,真的,就在这百分之一秒的刹那间,一片黑云直立在他眼前,飞仁天去,一声巨响,震得大地颤抖,马的前蹄好像是陷进什么东西里去了……葛利高里在从马上摔下来的那一瞬间清醒过来。他摔到地上的劲头是那么大,连保护色呢裤的膝盖都摔破了,皮带也摔断了,爆炸产生的强大气浪把他推到离马很远的地方,摔下马以后,又在草地上滑了几沙绳远,手掌和腮帮子被土地擦得火辣辣的。

摔得昏头昏脑的葛利高里站了起来。土块、泥屑和翻起的草根,像黑色的雨点倾泻下来……马躺在离弹坑约二十沙绳远的地方。马头已经一动也不动了,但是两条沾满泥上的后腿、大汗淋漓的躯体和扁平的尾巴骨还都在轻微、痉挛地颤抖。

顿河对岸的机枪已经沉默了。沉寂了有五分钟。几只浅蓝色的鱼鹰在池沼上空惊骇地鸣叫。葛利高里抑制着头晕,向马跟前走去。他的两条腿直哆嗦,非常沉重、他觉得就像平常不舒服地坐了很久以后,又站起来走路,这时由于血液一时流通不畅,双腿麻木得就像是别人的腿似的.每走一步,全身都嗡嗡直响……葛利高里卸下死马身上的鞍子,刚刚走进近处沼泽地的一片被弹片切断的芦苇丛里,机枪又均匀地间歇着响了起来子弹的呼啸声已经听不见了,显然山顶上己经在朝另一个新的目标射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