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二章(第5/7页)

“他怎么会知道!”葛利高里惊愕地颤动了一下眉毛。

“是这么回事……”

“真是太神啦,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要知道,他……他昨天对我说:如果有军官来和你凋情,你就跟他睡去,求他多多关照,不然的话,就会为了格拉西卡把马牵走,或者还会拿些别的东西……格拉西姆是我丈夫,他跟着红军走啦……”

“原来是这样!”葛利高里嘲笑说,但是心里却很不是味儿解铃还是系铃人,她立即就驱散了这片乌云。她亲热地贴在葛利高里的胳膊上,哆嗦了一下,说:“我那个男人可不像你这样……”

“那他是怎么样的呢?”葛利高里已经清醒的眼睛望着发白的天空,很感兴趣地问,“是个废物……病鬼……”她信任地往葛利高里身边凑凑,话语里带着哭泣声音。“我跟他过得没有一点儿乐趣……他不能讨女人家喜欢……”

一个陌生的、像孩子一样天真的灵魂自然地在葛利高里面前展开了,就像一朵吸足了朝露的怒放的小花。这使葛利高里陶醉,激起他的爱怜之心;葛利高里怜悯她,温柔地抚摸着自己萍水相逢的女人的乱蓬蓬的头发,闭上了疲倦的眼睛。

从屋檐的芦苇棚顶透进西沉的月亮的余晖。一颗流星从天上坠下,向地平线飞去,在灰白的天空上留下了一道冷凝的磷光。母鸭在水塘里呗狐召唤,公鸭用沙哑声调含情脉脉地回应,葛利高里带着倒空了的、又注满甜言蜜语的疲倦身躯,轻飘飘地走回内室、他朦胧睡下,玩味着唇边残留的她嘴唇上的咸味儿.脑于里还念念不忘那个哥萨克少妇苛求爱抚的身子和身上的气味——一种由香薄荷蜂蜜和汗混合成的复杂气味。

过了两个钟头,哥萨克们把他叫醒。普罗霍尔·济科夫给他备好马,牵到大门外。葛利高里和主人告别,坚定地忍受着他视线中模糊的敌意,朝正往屋于里走去的主人的女儿点了点头。她低下脑袋,涂得不很鲜艳的、薄薄的嘴角上浮着笑容和模糊的遗憾的苦闷表情。

葛利高里顺着胡同走着,不断回头顾盼,胡同像一张弓,绕过他曾住宿的院于,所以他能看见,被他温存过的哥萨克少妇正扭回头,把瘦削的、晒得黝黑的手巴掌遮在眼睛上,隔着篱笆目送他。葛利高里怀着突然袭来的惆怅心情回头张望,企图想像她的面部表情和她的整个身影——可是看不见。只能看到哥萨克少妇戴着白头巾的脑袋慢慢地扭着,追踪着他。向日葵的花盘就是这样扭着,追逐着慢悠悠地环行的太阳。

科台活伊·米哈伊尔被像犯人似的从维申斯克送往前线、他到了费多谢耶夫斯克镇,镇长叫他逗留了一天,然后重义押回维申斯克。

“你们为什么又要把我押回去呀?”米哈伊尔问镇公所的文书。

“维申斯克有公文来,”文书不很情愿地回答说。

原来是米哈伊尔的母亲在村民大会上跪着央告老头子们,于是他们就以村社的名义写了一份请愿书,说米哈伊尔·科舍沃伊是家庭的惟一赡养人,所以请求改判他做苦工。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亲自带着请愿书去见维申斯克镇的镇长。请求被批准了。

镇长在镇公所里对立正站在他面前的米什卡大喊大叫了一阵,然后降低嗓门儿,气哼哼地结束说:“我们不能把保卫顿河的任务交给一个布尔什维克!现在你到种马牧场去以观后效。狗崽子,你给我小心点儿!我是可怜你的母亲,要不然哪……滚吧!”

米什卡已经无人押送,自由地走在晒得滚烫的大街上。肩上的行李压得肩膀生疼.被一百五十里的长途跋涉累坏了的双腿完全不听使唤了。入夜,他才筋疲力尽地回到村子,第二天便出发到牧场去,母亲大哭了一场,拼命亲吻了一阵,母亲衰老的脸和第一次发现的她头上的银丝,都牢牢地留在他的脑海里。

从卡尔金斯克镇往南,是长二十八俄里、宽六俄里的一片从未开垦的草原。这块几万俄亩的上地、是用来牧放镇上的公用种马的,所以叫种马牧场。每年过叶戈尔节的时候,就从维申斯克的过冬马厩里把那些在那里过冬的种马赶到牧场上来。用镇上的公款在牧场当中修建了一座马厩,有可以容纳十八匹马的夏季露天马架和一排供马馆、场长和兽医居住使用的木头营房。维申斯克镇地区的哥萨克把骡马送来配种,兽医和场长对骡马检验得非常仔细,每匹骡马的身高不能低于两俄尺,年龄不能小于四岁。健壮的骡马每四十匹为一群。每匹种马把自己的一群领到草原上去,醋劲儿很大地监视着骡马,米什卡骑着自己家里仅有的一匹骡马。母亲送别他的时候,用围裙擦着眼泪说:“骤马也许能配上……你好好照看它,别累坏了。让它再生一匹马——我们非常需要再有一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