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十七章(第4/8页)

那个生着绿叶一样的眼睛、曾经问过枷锁问题的哥萨克,把他从昏昏沉沉的状态里唤醒;在这以后进行的谈话,使不丘克得到了重新振作和恢复正常的机会,后来竟连自己也觉得很奇怪,突然精力充沛、出语流畅。用词明快、锋利,他精神振奋,竭力控制自己高昂的情绪。镇静自若,这时他已能凶狠、有力地提出许多尖酸刻薄的问题。应付自如地驾驭着谈话的进程,就像个已经驯服了一匹跑得满身大汗的.原来野性十足的马的骑手一样。

“那么,请你说说:立宪会议有什么不好!”

“你们的列宁是德国人送来的……不是吗?那么他究竟是从哪儿跑出来的……是从柳树上掉下来的吗?”

“米特里奇,你是自动到这儿来的,还是派你来的?”

“哥萨克军的份地交给谁?”

“我们在沙皇时代的日子过得有什么不好?”

“孟什维克不也是拥护人民吗?”‘“我们有哥萨克军会议,已经有了人民政权——那我们还要苏维埃于什么?”哥萨克们问道。

到午夜以后才散会。决定第二天早晨召集两个连的人开群众大会。本丘克留在车里过夜。奇卡马索夫要本丘克和他一起睡。他在睡觉前画着十字,铺铺盖时,警告说:“伊利亚·米特里奇,你可以放心地躺下睡,不过请你原谅……朋友,我们这里的虱子可多得很。如果爬到你身上去——请不要见怪。我们伤心,无聊,养了这样肥壮的大虱子,简直成了灾难啦!个个都像头小母牛那么大。”他沉默了一会儿,悄悄地问道:“伊利亚·米特里奇,列宁是哪个民族的人?就是说,他出生在什么地方,在什么地方长大的呀?”

“列宁吗?是俄罗斯人。”

“哦?!”

“是的,俄罗斯人。”

“不对,老弟!看来,你并不十分了解他,”奇卡马索夫颇为自负地低声说道。“你知道,他出自什么血统吗?——是咱们的血统,是顿河哥萨克,他出生在萨尔斯克区的韦利科克尼亚热斯克镇——明白了吗?据说他当过炮兵。他的面貌很像顿河下游的哥萨克:颧骨很高,而巨眼睛也很像。”

“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

“哥萨克们都这么谈论,我就听见啦。”

“不对,奇卡马索夫!他是俄罗斯人,辛比尔斯克省人。”

“不对,我不信。我于脆就不相信你的话!普加乔夫是哥萨克吧?司捷潘·拉辛呢?还有叶尔马克·季莫费耶维奇呢?正是这样!所有鼓动穷人起来反对沙皇的人,都是哥萨克出身。可是你却说——他是辛比尔斯克省人。米特里奇,听你说出这样的话,大叫人伤心啦……”

本丘克笑着问道:“那么说,大家都认为他是哥萨克了?”

“他是哥萨克,不过现在还不向外宣布。我只要看他一眼,——立刻就会认出来。”奇卡马索夫点上烟,把浓重的叶子烟气喷到本丘克脸上,若有所思地咳嗽了一声。“我觉得很奇怪,我们在这儿大家为此争得都要打起来啦:如果他,弗拉基米尔·伊里奇,是咱们的哥萨克,是炮兵,那么他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学问呢?据说,在大战一开始,他就被德国人俘虏去,在那里学习,后来学到了各种学问,可是等他一开始鼓动他们的工人起来暴动,并使他们那些学者都望尘莫及的时候,——他们都吓坏啦。就对他说:你回家去吧,基督保佑你,要不你会搞得我们鸡犬不宁,不可收拾!‘于是就把他送回俄国来啦,因为他们害怕他把工人给鼓动起来。哦!老弟,他可是个厉害家伙!”奇卡马索夫颇为骄傲地说出了最后的一句话,高兴地在黑暗里笑了起来。“米特里奇,你没有看见过他吗?没有吗?真可惜、据说,他的头很大。”他咳嗽了一声,从鼻孔里喷出一股红色的烟气,他一面把卷烟抽完,一面继续说:“老娘儿们应该多养些这样的人。是个厉害家伙,真的,他不仅仅要推翻一个沙皇……”他叹了一口气:“不,米特里奇,你不要跟我争论啦:伊里奇呀——是哥萨克……于吗还要故意布疑阵呢!辛比尔斯克省根本就不会出这样的人物。”

本丘克不说话了,笑着躺了半天,眼也没有闭上。

他很久未能入睡,确实有很多虱子密密麻麻地爬到他身上,爬到衬衣里面,咬得像火燎似的痒痒难忍,躺在旁边的奇卡马索夫一面叹气,一面搔痒,不知道是谁的淘气的马直打喷鼻,把他的睡意全吓跑了。本来他已经睡熟了,但是不合群的马匹咬起架来,踏动着蹄子,凶狠地尖声叫起来。

“闹吧,鬼东西!……该死的东西!……”杜金跳起来,用昏昏欲睡的中音吆喝起来,并用什么沉重的东西打了近处的马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