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一章(第3/5页)

“我们就是要居高临下,”本丘克结束说。

“地上可要先铺上些于草……”

“那您为什么还要志愿参军上前线,而且还晋升为军官?这又怎么跟您的见解相吻合呢?真——是——太——妙——啦!一个反对战争的人……嗨嗨……反对消灭自己这些……阶级兄弟——却突然……晋升为少尉!”

卡尔梅科夫用手巴掌在靴筒上拍了一下,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您指挥您的机枪队消灭了多少德国工人?”利斯特尼茨基质问道。

本丘克从军大衣的侧袋里掏出一大卷纸,背朝着利斯特尼茨基,在纸卷里翻了半天,然后走到桌边,用宽大的手巴掌把一张日久变黄了的报纸铺平。

“我杀死过多少德国工人——这是……个问题。我志愿到前线来,是因为早晚也会把我抓来。我想,在前线,在战壕里学到的东西,将来会有用的……将来。看,这儿就是这么说的……”于是他念起列宁的文章来:就拿现代的军队来说吧。军队是组织的一个好范例。这种组织所以好,就因为它灵活,同时又能使千百万人服从统一的意志。今天,这千百万人还坐在自己家里,分散在全国各地;明天动员令一下,他们就会在指定地点集合。今天他们还蹲在战壕里,有时得蹲几个月,明天他们就会以别的队形去冲锋陷阵。今天他们避开枪林弹雨创造出奇迹,明天他们又在短兵相接中创造奇迹。今天他们的先头部队在地下埋上地雷,明天他们会按照空中飞行员的指示向前推进几十俄里。受同一意志所感召的千百万人,为了同一目标而改变他们的交往方式和行动方式,改变他们的活动地点和活动方法,改变工具和武器,以适应改变着的形势和斗争的要求,——这才是真正的组织。

工人阶级反对资产阶级的斗争也是这样。如果今天还不具备革命形势……“‘形势’是什么玩意儿?”丘博夫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本丘克的身子晃了一下,如大梦初醒,他想弄明白问话的意思,用大拇指的关节擦了擦疙疙瘩瘩的前额。

“我问你,‘形势’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我是懂的,可是我却不能清楚地讲出来……”本丘克脸上露出开朗、单纯、稚气的笑容;在他那忧郁的大脸上出现这样的笑容显得那么不协调,就像一只浅灰色的小兔崽子欢蹦乱跳地掠过秋雨后忧郁、凄凉的田野一样。“形势——就是情况。局面等等的意思吧,我说得对吗?”

利斯特尼茨基含糊地摇了摇头。

“念下去……”

……如果今天还不具备革命形势,还没有激发群众和提高他们积极性的条件,今天交给你选票,你就拿过来,好好地加以组织,用它来打击自己的敌人,而不是为了把那些怕坐监牢而死抓住安乐椅的人送到议会中去享受肥缺。如果明天剥夺了你的选票而交给你枪枝和最新式的速射炮,那你就把这些屠杀和破坏的武器接过来,不要去听信那些害怕战争的多愁善感的颓丧者的话;为了工人阶级的解放,世界上得用炮火和刀枪来消灭的东西多着哩;如果群众的仇恨和绝望日益增长,如果有了革命形势,那就着手建立新的组织,使用这些十分有利的屠杀和破坏的武器来反对本国政府和本国资产阶级……本丘克还没有念完,第五连的司务长敲了敲门,走进了士屋。

“老爷,”他对卡尔梅科夫说道,“团部的传令兵来啦。”

卡尔梅科夫和丘博夫穿上衣服,走了出去。梅尔库洛夫吹着口哨,坐下去画画。利斯特尼茨基仍然在土屋里来回踱步,捻着小胡子,思考什么事情。不一会儿,本丘克也告辞出去了。他左手扶着领子,右手撩着军大衣下襟,顺着泥泞的交通壕走着。阵阵冷风在交通壕狭窄的沟槽里横冲直撞,碰上弯突的地方,就啸叫、旋转_本任克在黑暗里走着,脸上带着惶惑的笑容。他回到自己的土屋,全身又浸透了雨天的潮气和腐烂的赤杨叶于气味_机枪队的队长已经睡了。他那黝黑的、留着黑胡子的脸上显出睡眠不足的铁青色(他连着打了三夜牌)本丘克在自己早先保存下来的军用袋里翻腾了一阵,把一堆纸在门口烧掉.然后往裤子口袋里塞了两个罐头和一些手枪于弹.便走出屋_风从敞开的门里吹进来,吹散了门边灰色的纸灰,吹灭了冒烟的小油灯。

本丘克走后,利斯特尼茨基又默默地来回踱了约五分钟,然后走到桌边来,梅尔库洛夫正歪着脑袋画画削得尖尖的铅笔在勾画着烟雾般的阴影。本丘克那带着平日罕见的、似乎是很勉强的微笑的脸呈现在这张白纸上_“一副很有力量的嘴脸,”梅尔库洛夫推开手边的画,抬起头来,看着利斯特尼茨基说道,“喂,你是怎么想的?”利斯特尼茨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