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八章(第2/5页)

那片白茫茫的麦地被风吹得上下翻滚。夕阳的红霞正消失在赤杨林碧绿的树岭后。镇外的小河(美丽如带的蓝色河曲)里有一群戏水的孩子在吵嚷。一个女低音在叫唤:“斯塔秀!斯塔秀!到我这儿来呀!”谢戈利科夫卷了一支烟抽上,临去的时候说道:“‘你瞧,晚霞有多红。要起风啦。”

“是要起风,”伊万科夫同意说。

夜里,马匹都卸了鞍子。镇上的灯火和喧嚣声消失了。第二天早晨,克留奇科夫把伊万科夫叫出板棚。

“咱们到镇上去。”

“于什么!”

“去吃点东西,喝杯酒。”

“怕很难有,”伊万科夫怀疑地说。

“我告诉你。我问过这儿的主人啦。在那间房子里——你看见那间小土房吗?”克留奇科夫用黑手指头指点说。“那儿的酒馆里有啤酒,去吗?”

他们走了。阿斯塔霍夫从板棚门里探身出来,向他们喊道:“你们上哪儿去?”

克留奇科夫比阿斯塔霍夫的级别高,挥了一挥手,说道:“‘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回来吧,你们俩!”

“别乱叫啦!”

一个长鬓发、翻眼皮的老犹太人躬身迎接哥萨克。

“有啤酒吗?”

“已经没有啦,考萨克老爷。”“‘我们给钱。”

“耶稣玛丽亚,难道我……哎呀,考萨克老爷,请相信诚实的犹太人吧,没有啤酒啦!”

“胡说,你这个犹太佬!”

“真的,考萨克老爷!我已经说过啦。”

“你还是……”克留奇科夫气愤地打断他的话,伸手到裤袋里去掏他的破钱包。

“给我们拿酒来,不然我就要发火啦!”

犹太人用小手指头把铜币压在手巴掌上,放下翻着的眼皮,走到门洞里去。

过了一会儿,他就拿来一瓶伏特加,瓶子湿漉漉的,外面还沾着大麦皮。

“可是你说过——没有啦,唉,你这位老爷子!”

“我说啦——啤酒没有。”

“给点什么菜下酒。”

克留奇科夫用手巴掌把瓶塞拍出来,满满地倒了一杯,一直漫到破杯子边。

他们喝得半醉才走出来。克留奇科夫手舞足蹈地走着,用拳头朝那些像朦胧的黑眼窝似的窗户威胁着。

阿斯塔霍夫在板棚里打盹儿,墙外,马在津津有味地嚼着干草。

傍晚,波波夫骑马去送报告。白天就这样悠闲地过去了。

黄昏。夜晚。市镇高高的天上挂着一钩黄色的月牙。

屋后的果园里,偶尔有熟透的苹果从树上掉下来。传来湿润、柔和的坠落声。将近半夜的时候,伊万科夫听到市街上有马蹄声。他从沟里爬出来,四下张望,但是月亮被云遮住;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推了推睡在板棚门口的克留奇科夫。

“科济马,有马队来啦!起来!”

“从哪儿来的!”

“在镇上走哩。”

他们走出去。可以清楚地听见五十沙绳以外的街上有吐吐的马蹄声。

“咱们跑进果园去。从那儿可以听得清楚一点儿。”

他们从屋子前面,跑进果园,卧倒在篱笆下面。一阵模糊不清的说话声。马镫的铿镪声。马鞍子的咯吱声。越来越近了。已经可以看见几个骑马人的朦胧轮廓。

他们四人一排地走着。

“什么人?”

“你要找什么人?”前排有人用男高音反问道。

“什么人?我要开枪啦!”克留奇科夫咔嚓扳了一下枪栓。

“吁——吁,”有个人勒马来到篱笆边。

“我们是边防部队的。你们是哨兵吗?”

“哨兵。”

“哪一团的?”

“哥萨克第三团。”

“你在那儿和谁说话哪,特里申?”黑暗里有人问。走过来的人回答道:“这是哥萨克哨兵,大人。”

又有一个人来到篱笆边。

“好啊,哥萨克!”

“你们好,”伊万科夫停了一下回敬说。

“你们在这儿很久了吗?”

“昨天才到。”

第二个走过来的人划着一根火柴,抽着烟,于是克留奇科夫看清了穿着边防部队制服的军官。

“把我们边防团从国境上撤下来啦,”军官抽着香烟说。“‘你们要当心,现在你们是最前方的守卫部队啦、明天敌人就可能向这儿移动。”

“你们上哪儿去,大人!”克留奇科夫没有把手指离开枪机,问道。

“我们要在离这儿两俄里的地方和我们的骑兵连会合。喂,走吧,弟兄们。诸事如意,哥萨克们!”“一路平安。”

风撕下了月亮上的云幕,死沉沉、黄澄澄的月光顿时洒满小镇、果园的树丛、凹凸不平的板棚顶和已经走上小山岗去的那支队伍身上。

早晨,勒瓦切夫去连部送报告。阿斯塔霍夫和主人谈了谈,主人允许他们付一点儿钱割喂马的三叶草。从昨天夜里起,马就没有卸过鞍子,哥萨克很害怕,他们现在已经与敌人直接对峙了。以前,他们知道前面还有边防部队在守卫,所以没有这种孤悬边睡的感觉;等到一知道国境上已经没有人守卫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变得强烈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