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一章(第4/5页)

施托克曼只穿着一件敞着领子的衬衫,背朝门坐着,正用手锯在镶面板上锯一道弯弯曲曲的花纹。

"请您站起来。您被捕啦。"

"怎么回事!"

"您住两间房子吗?"

"是的。"

"我们要搜查您的家。"军官的刺马针在门口的踏脚毡上挂了一下,走到小桌前,眯缝着眼,顺手拿起一本书来。

"请您把这个箱子的钥匙给我。""我犯了什么罪,检察官先生?……""我们等会儿再跟您谈。证人,过来!"施托克曼的妻子从另外一间屋子里探头看了看,检察官和文书都走到那里。

"这是什么东西?"军官举着一本黄皮的书小声问道。

"书。"施托克曼耸了耸肩。

"请您等到适当的场合再说俏皮话。现在我要求你用另一种态度回答我的问话!"施托克曼靠在炉壁上,抑制着自己的苦笑。警察局长扭回头看了军官一眼,然后又把视线转向施托克曼。

"您研究这个吗?"

"有点兴趣,"施托克曼冷冷地回答说,用小梳子把黑胡子平分成两半。

"是--是的,您哪。"

军官翻了翻,把书扔在桌上;又草草翻了翻另一本,把这本放在一边,又看了第三本的封面,然后把脸转向施托克曼。

"哪里还藏有这类书籍?"

施托克曼眯起左眼,好像在瞄准似的。

"全都在这儿啦。"

"撒谎!"军官晃了晃手中的书,清楚地吐着字说。

"我要求……"

"请您搜吧!"

警察局长手扶马刀,走到箱子边,一个麻脸的哥萨克警察在衣裳堆里乱翻着,看来是被正在发生的事情吓坏了。

"我要求您礼貌一点,"施托克曼用眯缝着的眼睛盯着军官的鼻梁,说道。

"请您稍安勿躁,朋友。"

施托克曼同妻子住的那两间屋子,被翻了个底朝天,凡是能搜的地方全都搜遍了。还搜查了作坊。热心尽职的警察局长,甚至弯起手指头,把墙壁都敲过了。

施托克曼被押解往村公所去。他走在街道当中,一只手按在旧上衣的衣襟上,另一只在不停地挥动着,仿佛是要抖掉沾在手指头上的脏东西,警察跟在他身后;其余的人都靠着篱笆边,在洒满斑斑点点阳光的小路上走。检察官仍旧和来的时候一样,用被路边的胭脂菜染绿了的皮鞋踏着太阳的阴影走,只是帽子不是拿在手里了,而是牢牢地斜扣在苍白的耳朵上。

施托克曼最后一个受审。前厅里,警察在看守着那些已经审问过的人;还没来得及洗去手上油污的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微笑着的达维德卡、上衣披在肩上的"钩儿"和科舍沃伊·米哈伊尔。

检察官在一个粉红色的公文夹里翻着,向站在桌子对面的施托克曼问道:"在我因磨坊里的械斗的人命案讯问您的时候,您为什么隐瞒了您是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党员这一点呢?"施托克曼默不作声地看着检察官的头顶上边。

"这已经查定在案。您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被沉默激怒的检察官大声喊道。

"请您开始审问吧,"施托克曼不耐烦地说道,然后斜看着那张空凳子,要求坐下。

检察官没有吭声;他沙沙地翻着文件,皱着眉头朝不慌不忙坐下去的施托克曼瞅了一眼。

"您什么时候到这儿来的?"

"去年。"

"是来执行组织任务的吗?"

"我没有任何任务。"

"从什么时候起,您成了你们党的党员?""您说什么?""我问您,"检察官把"我"字特别加重地说道,"什么时候参加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我想……""对您想什么,我毫无兴趣。请回答我的问题。拒不招供是没有益处的,反而有害。"检察官抽出一张文件来,用食指按在桌子上。"这是从罗斯托夫送来的调查表,证明您是该党党员。"施托克曼用眯缝得很细的眼睛朝白纸瞥了一眼,目光在纸上停了片刻,然后用两手抚摸着膝盖,坚定地回答道:"一千九百零七年。""是啦。您否认是你们党派您到这儿来的吗?""是的。""那么您是为什么搬到这儿来的呢?""因为这儿缺做钳工活的人。""为什么您单单选中了这个地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这段时间内,您和您们的组织有过联系吗?现在还有联系吗?""没有。""他们知道您搬到这儿来吗?""大概知道。"检察官翘着嘴唇,用镶贝壳刀把的刀子削着铅笔;他没有看施托克曼,又问道:"您和同党中的什么人通过信吗?"'"没有。""那么搜查出来的那封信呢?""写那封信的人,是一位与任何革命组织都没有关系的朋友。""'您收到过从罗斯托夫送来的什么指示吗?""没有。""磨坊的工人在您家里聚会,是为了什么目的?"施托克曼耸了耸肩,好像是对问题的愚蠢感到惊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