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章(第3/4页)

“好吧,”她小声同意说。

河边寂静无人.河岸上,是一道道落满白色尘埃的、垂头丧气的菜园篱笆,热风一吹,空气里就充满了烧焦的树枝气味。被麻雀啄得乱七八糟的、沉重的向日葵已经熟透了,低垂着头,遍地落满了葵花于。草场上是一片割后新生的嫩绿。远处有几匹马在蹦跳,马脖子上系的铃铛的悠扬悦耳的响声随着从南方吹来的热风送到顿河上来。

米吉卡拿起一条鱼,送给已经从小船上下去的伊丽莎白。

“拿着钩来的鱼呀!给你!”

她的睫毛惊慌地跳动了一下,把鱼接了过去。

“好,我走啦。”

“走吧……”

她的样子很可怜,不久前的自信和欢乐都丧失在山植树丛中了.伸着一只手,提着那条用柳条穿着的鱼走去。

“丽莎韦塔!”

她回过头来,眉间是一片懊丧和困惑的愁云。

“你回来一会儿。”

当她走到近前来,米吉卡暗自抱怨着自己窘态,说道:“咱们俩没有留神……真糟糕,你的裙子后面……脏了……一点点。”

她立刻满脸鲜红,一直红到了脖根儿。

米吉卡沉默了片刻,建议说:“你从人家房后的背静地方走。”

“怎么走也得经过广场。我本来是想穿黑裙子,”她突然憎恨地看着米吉卡的脸,伤心地嘟哝说。

“我给你拿绿叶子染染怎么样?”米吉卡随便地提议说,同时对她那夺眶而出的眼泪,感到非常惊讶……“米吉卡·科尔舒诺夫把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的女儿玩得都怀孕啦!”的新闻,就像风吹树叶的籁籁响声一样,悄悄地在村子里传开了。婆娘们每天早晨把牛群赶出去的时候,站在狭窄的、在灰色尘雾中闪晃着的水井架的阴影里把水从桶里向外倒的时候,或者在顿河岸边那些天然的石板上捶打洗涮破布片的时候,都在纷纷议论这件事。

“说的是啊,都是因为亲娘去世得早啊。”

“老于忙得连喘气的工夫都没有,后娘却只当做没有看见……”

“前几天,更夫达维德卡·别斯帕雷说:‘深更半夜,我一看,有个人正往尽头那个窗子里爬。哼,我以为是小偷来照顾普拉托诺维奇啦。于是,我就跑上前去。问他是什么人?警察,快来呀!可是,原来,正是他,米吉卡。”’“如今的姑娘们,只要一掐她们的脖子,就会乖乖地跟着走……”

“米吉卡对我家的米基什卡吹牛说:‘我要去向她家求婚。”’“叫他先把鼻涕擦干净吧!”

“听人家说,是他硬逼着她.把她强奸啦……”

“咦,咦,咦,大嫂子,别说啦!……”

流言在大街小巷传播开去,首先是玷污了姑娘的名声,就像在新做的大门涂上了浓浓的黑焦油……流言蜚语落到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秃顶的脑袋上,压得他抬不起头来、整整两天池既没有去商店,也没有到磨坊去。住在楼下的女仆,只有开饭的时候才能见到他。

第三天,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叫人把花斑灰马套到轻便马车上,便往镇上驰去,他向路上遇到的哥萨克傲慢地、高不可攀地点点头。紧跟着,一辆漆得锃亮的维也纳式四轮马车,从院子里赶出来。车夫叶梅利扬,一面流着口水,没命地吸那只已经把灰白胡子烤焦了的弯杆烟斗,一面整理着蓝色的丝缓绳,两匹铁青马撒着欢儿,在街上哒哒地跑着。叶梅利扬那像堵墙似的脊背后面,坐着脸色苍白的伊丽莎白。她手里拿着一个小提箱,苦笑着,向站在门口送行的弗拉基米尔和继母挥舞着手套。正从铺于里一瘸一踮地走出来的潘苔莱·普罗柯耶维奇对这事发生了兴趣,就问看门的尼基塔:"大小姐上哪儿去呀?"尼基塔对于人们爱瞎打听的短处总是很宽宏大量,回答说:"上莫斯科去念书,上大学。"第二天,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件事,人们在顿河边,在水井架的阴凉里,在清早往外赶牛的时候一值在议论,而且历久不衰……这天黄昏时分,牲口群已经从草原上回来了,米吉卡到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家里来了(他是故意去晚一点,以免人家看见)。他并不是无缘无故去的,而是去向普拉托诺维奇的女儿伊丽莎白求婚的。

在这以前,他们一共幽会过四次,一次也不多。最后一次幽会时,曾经进行过这样的谈话:"嫁给我吧,丽莎韦塔,啊?""胡说八道!""我会爱惜你,娇惯你……我们家里有的是人干活,你可以尽坐在窗前看书。""你是傻瓜!"米吉卡很生气,没有再说话。这天晚上,他很早就回家了。第二天早晨,使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大吃一惊,他央求说:"爸爸,给我娶亲吧。""不要说傻话!""真的,我不是说笑话。""急不可待啦?""随便你怎么说……""谁把你迷上啦?是傻丫头玛尔富什卡吗?""请媒人到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家去说亲吧。"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把修理皮革的工具整整齐齐地放在长凳上(他正在修理马套),哈哈大笑道:"孩子,看得出你今天很高兴。"米吉卡坚持己见,就像公牛顶墙一样;父亲勃然大怒:"你这个傻瓜!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有十几万的家产;大商人,可是你呢?……给我从这儿滚出去,不要发昏啦,否则,我就要把你这个新郎悺套在马套里神神啦!""咱们家有十二对牛,有这么一大摊子家业,再说他是个庄稼佬,咱们是哥萨克。""滚出去!"不喜欢长篇大论的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简短地命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