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五章(第2/3页)

“托福托福,”男主人又重复了一遍。他那布满雀斑的脸上透出一层棕色的晕红:这时候他才明白了客人的来意。

“你去告诉一声,把他们的马牵到院子里来。给它们拿点草。”他对妻子说。

女主人出去了。

“我们到府上来有点小事……”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继续说道。他抚摸着卷曲的大黑胡子,激动得直攥耳环。

“你们府上有个待嫁的大姑娘,我们家有个该娶亲的小子……咱们能不能想法促成这门亲事呀?我们想打听打听,你们现在是不是要把她嫁出去?或许咱们可以成为亲家哩?”

“谁知道她……”主人搔了搔秃脑袋说道。“说老实话,今年开斋节前我们还不想把她嫁出去。目前忙得不得了,而且她的年纪还不太大。才刚过十八岁。是不是,玛丽亚!”

“是啊。”

“现在正是一朵鲜花,为什么耽误在家里呢,——难道说窝在家里的老姑娘还少吗?”瓦西丽萨插嘴说,她在凳子上扭个不停(在门廊偷的、塞在上衣下面的扫帚直扎她:媒人从姑娘家能偷到扫帚,是不会被拒绝的先兆)。

“今年一开春就有人来给我们姑娘提亲啦。我们的姑娘是不会老在家里的。我们的姑娘,——是不会惹神明生气的——样样拿得起来:不论是地里活,还是家里活……”

“要是遇到好人家也可以嫁出去啦,”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插进婆娘们哇啦哇啦的谈话里说。

“嫁出去是不成问题,”主人又搔了一下脑袋,“随时都可以嫁出去。”

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以为是要拒绝他们了,便激动起来了。

“这当然是府上的事情啦……新郎就像神甫一样,到哪儿去请一个都行。倘若您,譬如说,也许想找个生意人做女婿,也许想高攀,那当然完全是另一回事啦,请您原谅我这么说话。”

事情眼看着就要吹了: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喘着大气,脸涨得像紫萝卜,姑娘的母亲像母鸡看见了鹰向下落的影子似的咯哒咯哒地叫了起来。但是在紧要关头,瓦西丽萨插嘴了,快口说出一连串细声细气的悦耳话语,就像把盐撒到烧伤的皮肤上,又把裂痕粘合起来。

“这是怎么啦,我的亲人们哪!既然谈的是这样的儿女终身大事,那可要认真行事,一定要使自己的孩子得到幸福……就说娜塔莉亚吧——像这样的姑娘,你就是打着灯笼找都难得找到!你说是绣花做衣裳,你说是料理家务,样样都是能手!我的好人们啊,你们自己还不明白,”她两手一摊,画了个美丽的圈子,朝着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和气呼呼的伊莉妮奇娜说,“这个女婿也不含糊呀,我的好人们。我一见他,心里就难过起来,太像我那死去的多纽什卡啦……而且他们是勤俭的人家。普罗河菲奇——你走遍全区去打听打听吧——是个远近闻名的人物和大善人……说实在话,难道我们是自己孩子们的仇人和想谋害他们的坏蛋吗?”

媒人的话像潺潺流水,灌进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的耳朵里。麦列霍夫老头子一面听着,赞赏地想道:“哎呀,这个嚼舌的老妖精说得多妙呀!她说起话来,就像织袜子一样。一面织,一面就会想出应付的办法。

有的娘儿们甚至能用花言巧语把一个哥萨克说得哑口无言……真行,你这个娘儿们!“他欣赏着这位媒婆,而她正在不住口地夸奖着姑娘和她的亲人,从五辈的祖宗夸起。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们谁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受苦啊。”

“说到出嫁,好像还太早,”主人露出了笑容,和解地说道,“不早啦!实在不早啦!”潘苦菜·普罗河菲耶维奇劝导主人说。

“早也好,晚也好,总归是要分手的……”女主人半真半假地抽泣说。

“把姑娘叫来,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让我们看看吧。”

“娜塔莉亚!”

姑娘胆怯地在门口站住了,用黝黑的手指头忙乱地玩弄着围裙的花边。

“过来,过来!看你那害羞的样子,”母亲鼓励说,泪汪汪地笑了。

坐在一个笨重的、已经褪了色的蓝箱子旁边的葛利高里瞟了她一眼。

黑灰色的针织头巾下面,眨着两只灰色的大胆的眼睛。在富有弹性的脸颊上有一个浅浅的、粉红色的酒涡,由于窘急和抑制的笑容,在不停地颤动、葛利高里又把目光移到她的手上:是两只干活磨得很粗糙的大手。

紧裹着结实、挺拔的身躯的绿色上衣里,两只不大的、硬邦邦的处女乳房幼稚、难看地鼓着,两个鼓胀的钮扣似的小奶头分向两边,朝上凸起。

葛利高里的眼睛很快就看遍了她的全身——从头直到两条好看的长腿,就像马贩子在成交之前察看一匹小马一样,他心里想:“很漂亮,”于是和她那投向他的目光相遇了。她那天真的、略微有点儿难为情的诚实目光似乎是在说:“我的一切全都亮出来啦。你想怎么说我就怎么说吧。”“是个漂亮姑娘,”葛利高里用微笑和眼睛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