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4/5页)

“拿过去吧,没有什么。”他随便地说了一句又顺着走廊往前走。

达维多夫知道雷班德跟最高长官很接近,也像所有的“警察”一样巴结他,所以就一言不发地把男孩子的牢房的门打开一道缝,把那张纸片扔了进去。只听得那里齐声哄笑。隔了一会,板壁上响起来了:“姑娘们,这不过是你们的想象。我们屋子里的人都挺好……我是瓦西里-庞达烈夫。向妹妹问好……”

莎霞在枕边拿起母亲给她送牛奶来的玻璃瓶,跑到板壁跟前敲了一阵:“瓦西里,你听得见我吗?”

后来她把瓶底抵着板壁,把嘴唇靠近瓶口唱起哥哥心爱的《苏丽柯》①——①《苏丽柯》是格鲁吉亚诗人崔烈杰里(1840-1915)写的诗。后来广泛流传,成为民歌。

但是她刚开始唱,全部歌词就勾起令人心酸的关于往事的回忆,她就唱不成声了。李丽亚走到莎霞面前,一面抚摩她的手,一面用温柔平静的声音说:“嗳,不要这样……嗳,镇静一些……”

“我自己也恨这些咸水要流出来。”莎霞神经质地笑着说。

“斯塔霍维奇!”走廊里响起索里柯夫斯基的沙哑的声音。

“要开始了……”邬丽亚说。

“警察”砰地关上门,又上了锁。

“我们最好别去听它。”李丽亚说,“亲爱的邬丽亚,你知道我喜欢的诗,朗诵一段《恶魔》吧,像从前一样,记得吗?”

人算得了什么?——他们的生活和劳动算得了什么?

邬丽亚举起一只手,开始朗诵:

他们来了,他们还要走过去……

还存有一线希望——等待公正的裁判:它可以宽恕,虽然它会谴责!

而我的悲哀却永远长留,

这悲哀,像我的生命一样,永无尽头;它在坟墓里也不肯安静!

有时它像蛇一样表示亲爇,

有时像火焰那样灼人,发出毕剥的响声,有时又像巨石紧压着我的思想,——就像一座坚不可摧的陵墓埋葬着我的幻灭的希望和爇情!……啊,这些诗句在姑娘们的心里引起了多么强烈的震颤,好像对她们说:“这是说的你们,说的是你们的还没有觉醒的强烈的爱和已经幻灭的希望!”

邬丽亚又朗诵了描述天使带走塔玛拉有罪的灵魂的那几行。东妮亚说:“你们看!天使到底来把她救走了。这真是好极啦!”

“不!”邬丽亚说,眼睛里仍旧带着她朗诵时那样急切的眼神,“不!……要是我,我宁愿跟恶魔一起飞走……你们想一想,他居然敢起来反抗上帝!”

“对啊!我们的民族是谁也征服不了的!”刘勃卡突然说,眼睛里迸射出爇情的光辉。“而且像这样的民族世界上难道还找得出第二个吗?谁有这么美好的灵魂?谁能经受得住这么多的痛苦?……也许我们要牺牲,可是我并不怕。是的,我一点都不怕。”刘勃卡怀着使她全身发抖的激情说。“但是我并不甘心……我还要跟他们这些家伙算帐!我还要唱歌,——在这段时期里,在我们的人那边一定编了许多好听的歌曲!你们只要想想看,在德国人统治下过的这六个月简直就像待在坟墓里:没有歌声,没有笑声,只有声吟,只有血和泪。”刘勃卡激动地说。

“我们现在偏要唱起来,谁买他们的这些鬼帐!”莎霞高叫了一声,把微黑的纤瘦的手一挥,就唱了起来:沿着峡谷和小丘师团向前进①……姑娘们都从自己坐的地方站起来,团团围住莎霞,随着她唱起来。这合唱的歌声传遍了整个牢狱。姑娘们听见隔壁牢房里的男孩子们也随着她们唱起来。

牢房的门咚的一声打开了,“警察”脸上带着又恨又怕的神情低声喝道:“你们发昏啦?住嘴!……”

这些日子的荣誉,

永不会淹没,永不会黯淡。

游击的队伍

占领着一个个城市……——

①这是歌颂苏联国内战争时期沃洛恰耶夫卡战役的歌曲《沿着峡谷和小丘》中的歌词。

“警察”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跑走了。

不多一会,走廊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门口站着勃柳克纳宪兵站长,——他身材高大,滚圆的肚子下垂着,黄脸上眼皮下面发黑的眼泡浮肿着,衣领上面脖子的皮打着一道道的粗褶。他手里冒烟的雪茄在抖动着。

“各就各位!不许作声!……①”这几个字非常尖锐刺耳地从他嘴里冲出来,仿佛他是在开玩具手枪。

……斯巴斯克的突击之夜,

沃洛恰耶夫卡的白天,

像诱人的火焰……

姑娘们唱着。

一群宪兵和“警察”冲进了牢房。隔壁男孩子们的牢房里混战起来。女孩子们都被摔倒在靠板壁的地上。

惟独刘勃卡一个人留在牢房当中,两只小手叉着腰,充满仇恨的眼睛旁若无人地朝前直瞪着,像舞蹈似的跺着鞋后跟向勃柳克纳直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