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2/5页)

突然他住了嘴,用那样的眼光望了望她,把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接着他说:“我现在就要在大街上当着人家的面吻你!”

那时她身上的那股犟劲发作了,她寒着愠意瞟了他一眼,说:“你敢试一试,我就把枣核都吐到你脸上!”

“多吗?”他非常正经地问。

“有十一二颗!”

“我们跑到公园里去吧?跑步走!……”他喊了一声,不容她思索,一把就抓住她的手。他们就一路上嘻嘻哈哈,旁若无人地朝公园跑去。

“你可记得?……你记得吗,那一夜公园里多么美?……”

现在,在这黑洞洞的地窖里,就像当年在星空下的鲁干斯克公园里一样,卡佳信任地把她的发烫的脸藏在丈夫的有力的令人感到舒服的肩膀、脖子和长满柔须的面颊中间。他们就这样坐到破晓,没有一丝睡意。后来普罗庆柯把妻子紧紧搂了一下,接着把脸移开一点,放松了手。

“该走了,是时候了,我的小燕子,我亲爱的小鸽子!”他说。

但是她仍然不肯把脸从他肩上移开,他们又这样一直坐到外面通明大亮。

普罗庆柯派柯尔聂-季霍诺维奇祖孙俩到米佳金根据地去打听队伍的情况。他花了很多时间向老头说明,应该怎样采取小组行动,怎样由农民、哥萨克和定居在各个村里的复员军人组成新的游击小组。

玛尔法招待他们吃饭的时候,一个老大爷,玛尔法的远亲,终于突破孩子们的警戒线闯进来,正好赶上吃饭。对什么事都感兴趣的普罗庆柯就抓住老大爷问长问短,想了解了解一个普通乡下老头对目前局势的估计。这个老大爷就是给柯舍沃伊和他的亲属赶车的那个饱经沧桑的老头,他的黄骠马到底还是被过路的德国军需官们抢去了,因此他只好回乡去投靠亲戚。老大爷一听就明白,跟他说话的不是个普通人,他就七拉八扯地谈起来:“你瞧,是这么回事……三个多星期以来一直有他们的军队开过去。开过去的兵力可真大呀!红军现在是不会回来了,不会回来了……战事已经在伏尔加对岸,在古比雪夫附近进行,莫斯科被包围了,列宁格勒被占领了,还有啥好说的呀!

希特勒说,他要用围困法拿下莫斯科。”

“我相信你已经把这些谎话信以为真了!”普罗庆柯眼睛里带着魔鬼般的火星说,“你瞧,老朋友,咱俩个子差不多,你们你的衣服给我一身,我把我的留给你。”

“哦,原来如此!”老大爷一下子全都明白了,用俄语说道,“衣服我马上给你拿来。”

个子矮小的普罗庆柯自己虽然并不老,但是胡子已经留得相当长,他就穿着这个老大爷的衣服,背着背包进了石滩城,闯到玛莎家里。

他乔装打扮在故乡的街道上行走,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

普罗庆柯在这里出生,又在这里工作过多年。许多企业、机关、俱乐部的房屋和住宅都是他亲眼看着——并且大部分是由于他的努力——兴建起来的。比方说,他记得怎样在市苏维埃主席团会议上订出兴建这个小公园的计划,他怎样亲自监督布置和栽种灌木。他本人在故乡的市政建设上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可是在市委还总是有人责怪,说院子和街道不够清洁,这倒也是事实。

现在一部分房屋被炸毁了。在保卫战最激烈的时候,大家都没有注意到,这种破坏使城市变得多么难看。但是问题甚至不在这里:相隔不过几个星期,这个城市已经变得满目荒凉,仿佛新的主人连自己也不相信他们是搬来久居的。街道不洒水,不打扫,小公园里的鲜花都枯萎了,草坪上杂草丛生,纸片和烟蒂旋风似的在浓密的红色尘土里盘旋。

这里是煤都之一。以前运到这儿来的货物比运到国内其他许多地区的要多。街上的人群都衣冠整齐,色彩华丽。可以感到,这是南方的城市:总是有许多水果、鲜花、鸽子。现在却是人群稀少,色调灰暗,不引人注目了。人们都穿得马虎、单调,仿佛是故意不修边幅似的。给人的印象是,他们似乎连脸也不洗。给街道增添表面色彩的是敌人官兵的制服、肩章和证章,最多的是德国人和意大利人,但也有罗马尼亚人和匈牙利人。只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只有他们的汽车乱揿着喇叭满街飞跑,卷起阵阵的尘土。普罗庆柯有生以来还没有感到过对这个城市和它的居民怀着这样深切的爱怜之情。

他有这样的感觉:他有过一个家,但是他被赶出这个家,现在他偷偷地回到老家,眼看着新的主人们在盗窃他的财产,用脏手掠夺他所珍惜的一切,作践他的亲人,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