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第4/5页)

可是公司看门的捷姆奴霍夫老头,却因为年老多病,根本不准备走,而且也走不了。几天前,他像所有不能离去的职员一样,拿到了附有两星期退职金的解雇书。这表示他和公司的一切关系都结束了。但是这几天来,他还是白天黑夜地拖着因为风湿而残废的退,帮助柯瓦辽夫把公司的财产打包、装车、运送出去,因为老头一向是把公司的财产看得跟自己的财产一样。

捷姆奴霍夫老头是顿涅茨的老矿工,一个手艺非常高明的木匠。当他还是一个年轻小伙子的时候,他从唐波夫省移民过来,就开始在矿井里挣钱谋生。在顿涅茨土地的地下,在最危险的岩石的堆方和滑块上,他挥舞着神奇的小斧头,支护着巷道,斧头到了他手里就像金鸡一样啄食着,飞舞着,歌唱着。捷姆奴霍夫老头从年轻时就一直在潮湿的地方干活,得了很严重的风湿病,退休之后到煤业联合公司当看门人,他做看门人也就像他以前做木匠一样卖力。

“克拉娃,快些准备吧,去帮母亲的忙!”柯瓦辽夫吼叫了一声,用结实的脏手背挥去破帽舌下面的额上的汗。“啊,是万尼亚!”他看见万尼亚,随便地说,“你看,变成什么样子啦?”他愤愤地摇了摇头,但是马上抢过老捷姆奴霍夫手里捧着的包裹,帮他举起来放到车上。“真想不到,竟然活到这种地步!”他喘着气接下去说,“唉,这些该死的东西!”这时响起一阵特别震耳的隆隆声,好像是有一只巨大的木桶发疯似地在地平线上滚过去似的,气得他的脸都歪扭了。“你怎么样,不走吗?你的儿子走吗,亚力山大-费奥多罗维奇?”

老捷姆奴霍夫没有回答,也不瞅儿子一眼,又去拿包裹:他既替儿子担心,又对儿子不满,因为儿子在几天前不肯到萨拉托夫去追赶他今年夏天念过书的伏罗希洛夫格勒法律专修班。

克拉娃听到父亲的话,暗暗向万尼亚丢了个眼色,甚至触了触他的衣袖,自己已经要开口对父亲说什么。但是万尼亚抢了先。

“不,”他说,“我此刻不能走。我还要替沃洛佳①-奥西摩兴弄一辆大车,他因为阑尾炎动了手术,现在正躺着呐。”

克拉娃的父亲吹了一声口哨——

①沃洛佳是符拉基米尔的小名。

“你会弄到的!”他嘲笑而又沉痛地说。

“而且,我不止一个人,”万尼亚说,他避开克拉娃的视线,嘴唇突然发白,“我有个同学若拉-阿鲁秋仰茨,跟我一起奔走。我们约好要等一切事情办完了,才一块儿步行撤退。”

万尼亚说得丝毫不留转弯的余地,他望了望克拉娃,只见她的深色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陰霾。

“原来如此!”柯瓦辽夫说,他根本没有把万尼亚、若拉以及他们的约言放在心上,“那么,暂时告别了。”他朝万尼亚迈了一步,伸出汗湿的大手跟他握手,这时一阵排炮的响声把他震得哆嗦了一下。

“你们是去卡缅斯克还是去李哈雅?”万尼亚声音很低地问。

“去卡缅斯克?!德国人马上就要占领卡缅斯克了!”柯瓦辽夫吼叫起来。“我们去李哈雅,只有李哈雅可以去!我们先去别洛卡里特文斯卡雅,过顿涅茨河。你们赶上来找我们吧……”

他们上面有什么东西卡嚓一响,又当的一声,接着就有一阵尘土落了下来。

他们抬起头来,看见二楼公司计划处办公室的窗子打开了,窗口伸出一个有点秃顶的、红红的胖脑袋,脸上和脖颈上的汗简直像小溪一般流着,仿佛汗珠马上就要滴到下面的人身上。

“您难道还没有走,斯塔庆柯同志?”柯瓦辽夫认出这是计划处主任的脑袋,觉得很奇怪。

“没有,我在这里整理文件,免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落到德国人手里。”斯塔庆柯的低沉的嗓音像平时一样轻轻地、客气地说。

“真是巧极了,总算您运气好!”柯瓦辽夫高呼道,“再过十来分钟我们就要走了!”

“你们走吧,我总有办法离开的,”斯塔庆柯客气地说,“告诉我,柯瓦辽夫,你知不知道,那边停的是什么人的汽车?”

柯瓦辽夫、他的女儿、万尼亚和卡车上的那个工作人员,都转过头去朝“迦济克”那边望了一下。

“迦济克”里面的妇人立刻改变姿势,把身子向前移动一下,使人们从车门的窗上看不到她。

“他不会带你去的,斯塔庆柯同志,他自己的事就够多的了!”柯瓦辽夫高声说。

他跟斯塔庆柯一样,知道州党委干部伊凡-费奥多罗维奇-普罗庆柯去年秋天就在这所房子里租了一间屋子,单身住在里面:他的妻子在伏罗希洛夫格勒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