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第2/4页)

“站住……站住……”他的声音不很响,但是带着命令的口吻。

当他抓到另一匹马的缰绳的那一瞬间,两匹马在他手里突然安静下来。它们还抖着鬃毛,斜着眼看他,但是他一直等到它们完全安静下来才撒手。

青年放掉手里的缰绳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用大手仔细摸了摸他的几乎没有弄乱的、偏分的浅黄色头发,使邬丽亚看了感到奇怪。接着,他抬起完全汗湿的、孩子般的脸,咧着嘴对邬丽亚天真快活地笑了一笑。他的颧骨高高的,眼睛大大的,长着暗金色的长睫毛。

“好-好马,会把车-车子拉坏。”他满脸带笑地望着邬丽亚,稍微有点口吃地说。邬丽亚仍旧抓着车沿和布袋,鼻孔略微鼓着,黑眼睛里带着敬意望着他。

人们又回到公路上,找寻自己的大车和汽车。有的地方,大概是在死伤的人旁边,拥集了许多妇女:从那里传来了声吟和号泣。

“我真怕马受了惊,车辕杆会撞伤你!”邬丽亚说,她因为激动,鼻孔微微颤动着。

“我也是怕这个。不过马并不凶,骟过的。”他天真地说,他的手指很长的、晒黑的大手,随便摸了摸靠近他的那匹马的因为流汗而发亮的马脖子。

远处,已经是在顿涅茨河上的什么地方,响起了低沉而又刺耳的轰炸声。

“我真替他们难受。”邬丽亚环顾四周说。

凡是目光可以看到的两面,都已经有人和大车走过,仿佛是一条奔腾作响的大河滚滚而过。

“是的,很难受。尤其是我们那些做母亲的。她们心里不知有多么难受!将来她们不知还要有多大的痛苦呢!”青年说。他的脸马上变得严肃起来,额头露出一道道和他的年龄不相称的明显的皱纹。

“是的,是的……”邬丽亚低声说,她眼前似乎立刻浮现出自己矮小的母亲昏倒在焦干的土地上的情景。

维克多的父亲也像消失时那样突然地出现在马的旁边,带着夸张的关切摸着挽索、皮马套和缰绳。阿纳托里也跟着来了,他微微地笑着,负疚地摇着戴着乌兹别克小帽的脑袋,但是脸上仍然带着平时那种一本正经的表情。阿纳托里后面的维克多,也显得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的吉他没有弄坏吧?”维克多关切地瞅了瞅大车,急急地问。等他看到用绗过的棉被裹着的吉他还在包裹中间,就抬起勇敢而忧郁的眼睛瞅了邬丽亚一下,笑了起来。

那个宽肩膀的青年还站在两匹马中间,他钻过辕杆和马颈,潇洒自如地昂着满头浅色头发、没有戴帽子的大头,走到大车跟前。

“阿纳托里!”他高兴地喊了一声。

“奥列格!”

他们紧紧抓住对方的胳膊,在这当儿奥列格又斜过眼来看了看邬丽亚。

“柯舍沃伊。”他这样自我介绍着,伸出手同她握手。

他的左肩比右肩略高。他非常年轻,还完全是一个孩子,但是他的晒黑的脸,他的高大矫捷的身躯,甚至他的打着深红色领带、露出自来水笔白笔套的熨平的衣服,他的全部举止和略带口吃的言谈,都给人一种朝气勃勃、有力、善良、心地纯洁的感觉,使邬丽亚马上对他产生了信任。

他也以青年人那种不自觉的观察力霎时就看清了她的穿着白上衣和深色裙子的苗条的身姿,习惯于田间劳动的农村姑娘的柔韧有力的腰肢,向他注视的黑眼睛,有着波纹的发辫,轮廓美妙的鼻孔,膝盖以下被深色裙子遮住一点的、修长匀称的、晒黑的小退,——他忽然红了脸,陡地转过身去对着维克多,慌乱地伸出手来同他握手。

奥列格-柯舍沃伊是高尔基学校的学生。高尔基学校是克拉斯诺顿最大的学校,设在市立公园里面。他同邬丽亚和维克多是初次见面,但是同阿纳托里之间已经有了在团员积极分子之间产生的无忧无虑的友谊,那种由一次一次的共青团会议而增进的友谊。

“瞧,想不到在这儿碰到了,”阿纳托里说。“你记得吗,前天我们大伙还到你家里喝过水,你还把我们介绍……给你的外婆!”他笑了起来。“她怎么样,跟你一起走吗?”

“不,外-外婆不走。妈妈也不走,”奥列格说着,额头上又堆起了皱纹。“我们一伙五个人:柯里亚,妈妈的弟弟,可我怎么也叫不惯他舅舅!”他微笑了一下。“他的妻子和他们的小男孩,还有替我们赶车的老-老头。”他朝前面的轻便马车那边点点头,那边已经喊过他几次了。

现在,那匹灵活矮小的黄骠马拉着那辆轻便马车,一直在前面跑,两匹枣红马紧跟在后面,轻便马车上的人们的脖子和耳朵上都感到它们湿润的鼻孔里喷出的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