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十七章(第2/2页)

德·拉莫尔先生出去了。半死不活的于连到图书室去等候。当他在那儿遇到德·拉莫尔小姐时,他又是怎样一种情况啊?

看到他来了,她露出一副凶狠的神情,这种神情他是决不可能误解的。

于连陷在不幸中,心乱如麻,他感到的惊讶又使得他一时慌了神,他竟然软弱到了用最温柔的、发自内心深处的声调对她说:“这么说,您不再爱我了吗?”

“我恨我委身于随便遇到的一个人,”玛蒂尔德说,她恨她自己,恨得流出了眼泪。

“随便遇到的一个人,”于连叫起来,他朝一把中世纪的古剑扑过去,这把古剑是作为古董收藏在图书室里的。

在向德·拉莫尔小姐说话时,他相信自己的痛苦已经达到了顶点,可是看见从她眼睛流出来的羞愧的眼泪,他的痛苦增加了一百倍。如果能亲手把她杀死,他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在他花费了几分力气把剑从古老的剑鞘里拔出来时,一种新奇的感觉使玛蒂尔德充满了幸福,她高傲地朝他走过去;她的眼泪干了。

恩人德·拉莫尔侯爵的影子突然出现在于连眼前。“我要杀死他的女儿!”他对自己说,“多么可怕啊!”他做了一个动作想把剑扔掉。“看到这个情节剧的动作,”他想,“她肯定要笑出声来了。”靠了这个念头他完全恢复了冷静。他好奇地望着古剑的剑身,好像是在找找看上面有没有锈斑,然后放回到剑鞘里,极其沉着地重新把它挂回到那个镀金的铜钉子上。

这整个动作到结束时非常缓慢,足足有一分钟。德·拉莫尔小姐惊奇地望着他。“这么说,我差点儿被我的情夫杀死!”她对自己说。

这个想法把她带到了查理九世和亨利三世的那个世纪的最美好的年代里。

她一动不动,站立在刚把剑挂回到原处的于连面前;她望着他,眼睛里的仇恨已经完全消失。应该承认,她这时候是非常迷人的;肯定没有一个女人能比她更不像一个巴黎玩偶了。(这个称呼表达出于连对这个城市的妇女最大的厌恶。)“我要重新陷入对他的喜爱之中了,”玛蒂尔德想;“如果我重犯这个错误,而且正好是在我刚对他口气如此坚定地谈过话以后,他肯定会相信他是我的主人。”她逃走了。

“我的天主!她多么美啊!”于连望着她跑走,说,“就是这个人儿不到一个星期以前曾经那么狂热地投入我的怀抱……这种时刻永远不再回来了!而且还是由于我的过错!在她采取一个如此离奇,对我说来又是如此重要的行动的时刻,我居然会无动于衷!……应该承认,我生下来就有一种非常平庸,非常不幸的性格。”

侯爵来了;于连连忙把自己要动身的事告诉他。

“到什么地方去?”德·拉莫尔先生说。

“到朗格多克去。”

“对不起,不行,您是为了更重要的大事而保留的,如果您要动身的话,那将是往北走……甚至,用军事术语来说,我严禁您离开府邸。如果一定要出去的话,请您不要超过两三个小时,我可能随时需要您。”

于连行完礼,一言不发地退出去,使留下来的侯爵感到非常惊讶。他已经失去说话的力量,把自己关在卧房里。他可以自由地在那里夸大他的命运的残酷。

“这么说,”他想,“我甚至不能够离开!天知道侯爵要把我在巴黎留多少日子;伟大的天主!结果我会怎样呢?没有一个朋友可以商量商量;皮拉尔神父不会让我说完头一句话;阿尔塔米拉伯爵为了让我散散心,会建议我参加什么阴谋。

“可是我明白,我是疯了,我是疯了!

“谁能来指导我呢,我会变得怎样呢?”

[1]英文,“我现在想严肃起来了,——是时候了,因为目前笑被人认为太严肃,‘美德’对‘罪恶’开的玩笑被称为罪过。——《唐璜》第13歌”

[2]图卢兹,法国上加龙省省会,也是古朗格多克省的省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