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卷 第二十四章(第2/3页)

美丽的阿芒达考虑了一下。

“我受到监视;您提出的要求可能会连累我;不过,让我把我的地址写在一张卡片上,您可以把它放在您的包上。放心大胆地给我送来吧。”

“我叫于连·索雷尔,”年轻人说,“我在贝藏松既没有亲戚,也没有熟人。”

“啊!我明白了,”她高兴地说,“您是来上法律专科学校的吧?”

“唉!不是的,”于连回答;“我是给送进神学院的。”

阿芒达的脸色变了,流露出极端沮丧的表情。她叫一个侍者,她现在有勇气了。侍者给于连斟咖啡,连看也没有看他。

阿芒达在柜台上收款;于连对自己敢于说话感到很得意。在一张弹子台那儿发生了争执。打弹子的人的喊叫声和争辩声响遍了这间广阔的大厅,是那样喧闹,于连不免感到了惊奇。阿芒达沉思着,她垂下了眼睛。

“如果您愿意,小姐,”他突然充满自信地说,“我就说我是您的表亲。”

这种多少带点权威的口气阿芒达觉着很喜欢。“这不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年轻人,”她想。她跟他说话,说得非常快,而且眼睛不在看他,因为她在留神是不是有人走近柜台。

“我是从第戎附近的让利来的;您就说您也是从让利来的,是我母亲的表弟。”

“我忘不了。”

“夏天,每个星期四,五点钟,那些学神学的先生们都要打这儿,咖啡馆的门口经过。”

“如果您想我,在我经过的时候,手上拿一束紫罗兰花。”

阿芒达惊讶地望着他。她的这种目光把于连的勇敢变成了鲁莽。然而他对她说下面这句话时脸还是红得非常厉害:“我感到我怀着最强烈的爱情爱着您。”

“声音低一点,”她惊慌失措地说。

于连在维尔吉曾经找到一卷不全的《新爱洛绮丝》[3],他想到了引用其中的句子。他的记忆力很好。他在心醉神迷的阿芒达小姐面前背诵《新爱洛绮丝》,背诵了有十分钟;他正对自己的勇敢感到高兴时,没想到那个美丽的弗朗什-孔泰姑娘的态度变得十分冷淡。她的情夫中的一个在咖啡馆门口出现。

他吹着口哨,晃动着肩膀,朝柜台走过来。他望望于连。于连的想象力永远走极端,他的脑海里顿时充满了各种决斗的念头。他的脸色苍白得厉害,他推开杯子,显出一副坚定的神情,非常认真地朝他情敌看。当这个情敌低下头,随随便便地在柜台上给自己斟一杯烧酒时,阿芒达用目光命令于连低下眼睛。他服从了,有两分钟他一动不动地待在他的位子上,脸色苍白,态度坚决,脑子里只想着将要发生的事。他这一瞬间的表现确实很出色。那情敌对于连的眼睛感到惊奇;他一口喝光他那杯烧酒,对阿芒达说了一句话,把双手插在宽大的常礼服的侧袋里,吹着口哨,望着于连,朝一张弹子台走过去。于连勃然大怒,立了起来;但是他不知道要做一个傲慢无礼的人该怎么表现。他放下小包袱,尽可能大摇大摆地朝弹子台走去。

谨慎心在徒然地对他说:“不过,刚到贝藏松就决斗,当教士的这个职业就完蛋了。”

“有什么关系,以后不会有人说我放过一个蛮横无理的人。”

阿芒达看到了他的勇敢,这与他的天真的态度形成了动人的对比。顷刻之间她喜欢他胜过喜欢那个穿常礼服的、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她立起来,眼睛装着一直在看一个在街上经过的人,迅速地来到他和弹子台之间站定。

“别斜着眼看这位先生,他是我的姐夫。”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他看过我。”

“您想要使我变得不幸吗?不错,他看过您,也许他还会找您说话。我对他说过您是我母亲的亲戚,您刚从让利来。他是弗朗什-孔泰人,只到过去勃艮第的大路上的多尔,再远的地方就没有去过了。因此您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什么也不用担心。”

于连还在犹豫。她做女售货员所具有的想象力能够提供给她大量的谎言,她迅速地补充说:“不错,他看过您,但是这是在他向我打听您是谁的时候,他是一个对任何人都粗暴无礼的人,他并不想侮辱您。”

于连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所谓的姐夫,看见他买了一个号码牌,到两张弹子台中离着比较远的那一张上去参加比赛。于连听见他的粗嗓子用威胁的口气嚷道:“看看我的厉害!”于连连忙走到阿芒达小姐后面去,朝弹子台走了一步。阿芒达拉住他的胳膊。

“来把钱先付给我,”她对他说。

“这是对的,”于连想,“她怕我不付钱就走掉。”阿芒达和他一般激动,脸非常红;她尽可能慢慢地把钱找给他,同时低声地重复说:“立刻离开咖啡馆,要不然我就不爱您了,不过我是十分爱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