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卷 第八章(第2/4页)

德·雷纳尔夫人当真相信自己快要发疯了。她告诉了她的丈夫,最后真的病倒了。当天晚上,她的贴身女仆服侍她,她注意到这个姑娘在哭。她这时候对埃莉莎感到厌恶,而且还曾经粗暴地对待过她。她请求她原谅。埃莉莎的眼泪加倍地涌出来;她说,如果她的女主人允许的话,她想把她的不幸一古脑儿都告诉她的女主人听。

“说吧,”德·雷纳尔夫人回答。

“好吧,夫人,他拒绝我;有些坏人在他面前说了我的坏话,他相信了。”

“谁拒绝您?”德·雷纳尔夫人说,紧张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除了于连先生,夫人,还有谁?”贴身女仆呜咽地说。“他不接受,本堂神父先生没有能够说服他;本堂神父先生认为他不应该借口说是一个贴身女仆,就拒绝一个正派的姑娘。其实,于连先生的父亲也不过是个木匠;他自己到夫人家来以前又是靠什么谋生?”

德·雷纳尔夫人没有再听下去;过度的幸福几乎使她丧失了运用理智的能力。她让埃莉莎把她深信不疑的事重复说了好几遍:于连已经断然加以拒绝,不可能回过头来重新采取一个比较明智的决定。

“我想再做最后一次努力,”她对她的贴身女仆说,“让我来跟于连先生谈谈。”

第二天吃过中饭以后,德·雷纳尔夫人让自己尽情享受替自己的情敌辩护,以及看到埃莉莎的婚事和财产在一个小时内不断遭到拒绝的这种无穷乐趣。

于连逐渐放弃了过分审慎的回答,最后谈笑风生地回答德·雷纳尔夫人的那些明智的规劝话。在一连绝望了这么多天以后,她不能抵挡那股淹没她心灵的幸福激流。她一下子昏了过去。等到她恢复知觉,被舒舒服服安置在自己的卧房里,她把所有的人都打发走。她深深地感到惊讶。

“莫非是我爱上于连?”最后她对自己说。

这个发现,换了在另外任何时刻,都会使她悔恨交加,深深地感到激动不安,如今对她说来,却只不过是在她眼前出现一件奇怪的,但是又好像无关紧要的事。刚刚经历的那一切已经使她心力疲惫,她的心再也没有感受力来供激情驱使了。

德·雷纳尔夫人想做点刺绣活儿,但是还没有动手就深深地进入了梦乡;一觉醒来,她并没有像她应该的那样感到害怕。她太幸福了,不可能从坏的方面去看待任何事情。这个善良的外省女人,天真,单纯,还从来没有折磨过自己的那颗心,非要它去稍许感受一下它从未体验过的感情或者是不幸。于连来到以前,德·雷纳尔夫人全神贯注在一大堆家务里,这在远离巴黎的地方就是一个好家庭主妇的命运;她想到热情,正如我们想到彩票一样,认为是确定无疑的骗局,是疯子们追求的幸福。

晚餐的钟声响了,德·雷纳尔夫人听见领着孩子们的于连的声音,脸涨得通红。自从她爱上了以后,她也变得有点机灵了,为了解释她脸红的原因,她推说她头痛得厉害。

“女人全都是这个样儿,”德·雷纳尔先生大声笑着回答。“这些机器经常总有什么地方出了毛病,需要修理!”

德·雷纳尔夫人虽然已经听惯了他的打趣话,对他这种语气还是很反感。为了不去想它,她望着于连的相貌;即使他是世上最丑的男人,在这一瞬间她也会喜欢他的。

德·雷纳尔先生认真地模仿宫廷人士的习惯,在入春后出现头几个晴朗日子就搬到维尔吉[3]去住。这个村子因为加布里埃尔[4]的悲惨遭遇而出了名。古代的哥特式教堂已经成了废墟,离着这片风景如画的废墟几百步以外,德·雷纳尔先生拥有一座有四个塔楼的古城堡,花园的布局和杜伊勒利宫[5]的花园完全相似,有许许多多边上围着黄杨的花坛和每年修剪两次的栗树覆盖成荫的小径。附近有一片地种着苹果树,是散步的场所。果园尽头有八棵到十棵雄伟的大胡桃树,枝叶茂密,也许有八丈高。

“这些该死的胡桃树,”德·雷纳尔先生在他的妻子赞赏它们时说,“每一棵都要让我损失半阿尔邦的收成;麦子在它们的阴影下不可能长好。”

乡间的景致德·雷纳尔夫人仿佛还是初次看见似的;她的赞赏甚至到了狂热的地步。激励着她的这种感情给了她机智和决断力。来到维尔吉的第三天,德·雷纳尔先生为了市政府的公事回到城里去了,德·雷纳尔夫人用自己的钱雇来了一些工人。于连曾经给她出了个主意,在果园里和那些大胡桃树下修一条铺砂子的小路,孩子一清早出来散步,鞋子就不会被露水打湿了。这个主意想出以后,不到二十四小时就付诸实行。德·雷纳尔夫人整个白天兴高采烈地跟于连一起指导这些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