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五章(第6/6页)

他不明白她是出于怎样的一种逆反心理,以至于如此急不可耐地纵情于享受生活。她变得动辄生气,贪吃美食,耽于肉欲;她和他一起上街散步,昂着头,照她的说法,不怕人家讲闲话。不过有时候,爱玛突然闪过遇见罗多尔夫的念头,不由得会周身打战;因为她觉得虽说他俩早就一刀两断了,但她至今还没能完全摆脱他的影响。

有天晚上,她没回永镇。夏尔急得不知所措,小贝尔特没有妈妈不肯睡觉,哭得岔了气。絮斯丹到大路上去空等。就连奥梅先生也撇下药房出来了。

终于,到了十一点,夏尔再也按捺不住,套好那辆轻便马车,跳上车座扬鞭出发,凌晨两点光景赶到了红十字旅店。不在。他心想书记员或许见过她;可他又住在哪儿呢?夏尔幸好还想得起他东家的住址。他急忙赶去。

天色渐渐亮起来。他看清了一扇门上的盾形标识,便上去敲门。没人来开门,但有个人大声回答他的问话,边说边骂,把半夜三更跑来打扰别人的家伙全都骂得狗血喷头。

书记员住的房子既没门铃门锤,也没看门人。夏尔使劲用拳头捶挡雨披檐。有个巡警走了过来;这一下他害怕起来,拔腿就走。

“我真是疯了,”他暗自想道;“想必是洛尔莫先生府上留她吃饭了嘛。”

洛尔莫一家不住在鲁昂。

“她大概是留下照顾迪伯勒伊夫人了。哎!迪伯勒伊夫人十个月前去世了!……她到底在哪儿呢!”

他突然有了个主意。他走进一家咖啡馆,要了本电话号簿,急忙找朗佩勒小姐的名字,她住在皮货商勒内尔街七十四号。

就在他折进这条街的当口,爱玛出现在街的那头;他猛地扑上前去把她抱得紧紧的,嘴里嚷着:“昨天你怎么没回家呢?”

“我病了。”

“什么病?……待哪儿了?……怎么样?……”

她举起一只手搁在前额上,回答说:“待在朗佩勒小姐家。”

“我就知道是这样!我正要去呢。”

“噢!不必啦,”爱玛说。“她刚出去不多一会儿;可我要说,以后你可别这么咋呼行吗。你得明白,要是我稍稍晚了点儿,就把你急得这副样子,那我不是一举一动都受拘束了吗。”

她就这样给自己找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可以想走就走了。从此,她来去自由,方便极了。哪天想要见莱昂了,随便找个借口就行,而由于这天莱昂并没在等她,她就上事务所去找他。

起初几次,其乐无穷;可是不多久,他就没法把实情瞒住不告诉她了:他东家对这种干扰颇有怨言。

“管它呢!你倒是来呀,”她说。

于是他又溜了出来。

她喜欢他穿一身黑,下巴留一撮胡子,看上去就像路易十三的肖像。她要去看他的寓所,看了觉得寒酸;他脸涨得通红,她却没在意,随即建议他把窗帘换成跟她卧室里一样的,他说这样开销太大。

“哈哈!瞧你,捧住几个小钱就不放了!”她笑着说。

上次幽会以来做了哪些事,每回莱昂都得一五一十讲给她听。她要他写诗,为她而写,写专门献给她的情诗;他总是写到第二行就押不上韵了,最后只好拿本纪念册抄一首十四行诗完事。

这倒并非出于他的虚荣心,唯一的目的还是讨她的欢心。凡是她的想法,他从不反驳;只要是她喜欢的,他都接受;与其说她是他的情妇,不如说他成了她的情妇。她有说不完的温柔话儿,她的吻令他销魂。这种佻薄淫荡,由于臻于极致、不露形迹,几近于出神入化,这套本事真不知她是从哪儿学来的?

【注释】

(1)古代巴比伦王国的首都,位于巴格达以南。常用以泛指奢靡浮华的大城市。

(2)19世纪初,法国有不少画家热衷于以土耳其后宫姬妾为题材作画,如安格尔(1780—1867)和德拉克洛瓦(1798—1863)等著名画家都画过这类题材的作品。

(3)巴塞罗那是西班牙港口城市。法国诗人缪塞曾描绘过“巴塞罗那脸色苍白的夫人”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