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第2/3页)

我回到家里,深信马上就会收到玛格丽特的回信。

看门人什么也没有收到。我还希望信已经交给仆人,但是他在我出门后没有看到有谁来过。

如果玛格丽特给我写回信的话,她早就该给我写了。

于是,我对那封信里的措辞感到后悔了,我本来应该完全保持缄默,这样她可能会感到不安而有所行动;因为她看到我没有去赴上一天讲好的约会就会问我失约的原因,只有在这时候我才能把原因告诉她;这样一来,她除了为自己辩解以外,没有其他的办法。而我所要的也就是她的辩解。我已经觉得,不管她提出什么辩解的理由,我都会相信的,只要能再见到她,我什么都愿意。

我还以为她会亲自登门,但是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她并没有来。

玛格丽特的确与别的女人不一样,因为很少有女人在收到像我刚才写的那样一封信以后会毫无反应。

五点钟,我奔向香榭丽舍大街。

“如果我遇到她的话,”我心里想,“我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那么她就会相信我已经不再想她了。”

在王宫大街拐角上,我看见她乘着车子经过,这次相遇是那么突然,我的脸都发白了,我不知道她是否看出我内心的激动;我是那么慌张,只看到了她的车子。

我不再继续在香榭丽舍大街散步,而去浏览剧院的海报:我还有一个看到她的机会。

在王宫剧院,有一次首场演出,玛格丽特是必去无疑的。

我七点钟到了剧院。

所有的包厢都坐满了,但是玛格丽特没有来。

于是,我离开了王宫剧院,凡是她经常去的剧院我一家一家都跑遍了:歌舞剧院、杂耍剧院、喜剧歌剧院。

到处都找不到她的影踪。

要么我的信使她过于伤心,她连戏都不想看了;要么她怕跟我见面,免得做一次解释。

这些都是我走在大街上时由虚荣心引起的想法。突然我碰到了加斯东,他问我从哪儿来。

“从王宫剧院来。”

“我从大歌剧院来,”他对我说,“我还以为您也在那里呢。”

“为什么?”

“因为玛格丽特在那儿。”

“啊!她在那儿吗?”

“在那儿。”

“一个人吗?”

“不是,跟一个女朋友在一起。”

“没有别人吗?”

“G伯爵到她包厢里待了一会儿,但是她跟公爵一块儿走了。我一直以为您也会去的。我旁边有一个位子今天晚上一直空着,我还以为这个座位是您订下的呢。”

“但是为什么玛格丽特到那儿去,我也得跟着去呢?”

“因为您是她的情人嘛,不是吗?”

“那是谁对您说的?”

“普丽当丝呀,我是昨天遇到她的。我祝贺您,我亲爱的,这可是一个不太容易到手的漂亮情妇哪,别让她跑了,她会替您争面子的。”

加斯东这个简单的反应,说明我的敏感有多么可笑。

如果我昨天就遇到他,而且他也跟我这样讲的话,我肯定不会写早上那封愚蠢的信。

我几乎马上想到普丽当丝家里去,要她去对玛格丽特说我有话对她说,但是我又怕她为了报复而拒绝接待我。于是,我又经过昂坦街回到了家里。

我又问了看门人有没有给我的信。

没有!

我躺在床上想:“她大概要看看我还会耍什么新花样,看看我是不是想收回我今天早上的信。但是她看到我没有再给她写信,明天她就会写信给我的。”

那天晚上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莫及,我孤零零地呆在家里,不能入睡,心里烦躁不安,妒火中烧。想当初如果听任事情自然发展的话,我此刻大概正偎依在玛格丽特的身旁,听着她的绵绵情话,这些话我总共才听到过两次,每当我一个人想起这些话时,我都会两耳发热。

那时候我觉得最可怕的就是:理智告诉我是我错了;事实上,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想,都应该说玛格丽特是爱我的。第一,她准备跟我两个人单独到乡下去避暑;第二,没有任何原因迫使她做我的情妇。我的财产是不够她日常开销的,甚至还满足不了她一时兴起的零星开支。因此,她唯一有希望在我身上得到的是一种真诚的感情。她的生活充满了商业性的爱情,这种真诚的感情能使她得到休息;我却在第二天就毁了她这种希望,她两夜的恩情换来的是我无情的嘲笑。因此我的行为不但很可笑,而且很粗暴。我又没有付过她一个钱,哪有权利来谴责她的生活?我第二天就溜之大吉,这不就像一个情场上的寄生虫,生怕别人拿账单要他付饭钱么?怎么!我认识玛格丽特才三十六个小时,做她的情人才二十四个小时,我就在跟她怄气了!她能分身来爱我,我非但不感到幸福,还想一人独占她,强迫她一下子就割断她过去的一切关系,而这些关系是她今后的生活来源。我凭什么可以责备她?一点也没有。她完全可以和某些大胆泼辣的女人一样,直截了当地告诉我说她要接待另外一个情人,但她没有这样做,她写信对我说她不舒服。我没有相信她信里的话,我没有到除了昂坦街以外的巴黎各条街道上去溜达,我没有跟朋友们一起去消磨这个晚上,等到第二天在她指定的时间再去会她,却扮演起奥赛罗(1)的角色来了,我窥视她的行动,自以为不再去看她是对她的惩罚。实际上恰恰相反,她应该为这种分离感到高兴,她一定觉得我愚蠢到极点,她的沉默甚至还谈不上是怨恨我,而是看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