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外省大人物在巴黎 二十八 报纸的威风与屈辱(第2/2页)

①魔弹试探耶稣,忽而带他到旷野里,忽而带往殿堂顶上,忽而带上高山。见《新约·马太福音》第四章。

散了戏,吕西安赶往圣菲阿克街写剧评,有心写得泼辣,尖刻,想试试自己的力量。那出戏比上回全景剧场的那一出高明;可是他想知道是否真象人家说的,能够把一本好戏压下去,把一本坏戏捧出来。第二天他和柯拉莉吃着中饭,翻开报纸;他跟昂必居喜剧院捣乱的事已经先和柯拉莉说了。吕西安念了他攻击德·巴日东太太和夏特莱的文章,然后很奇怪的发现,他的剧评一夜之间忽然变得非常缓和,除掉他极风趣的分析原封不动之外,结论竟是赞美。这出戏尽可使剧院大大的赚一笔。吕西安的气恼简直没法形容,决意向卢斯托抗议。

他已经以为人家少不了他了,他不愿意做傻子,听人支配,受人宰割。吕西安为了肯定自己的势力,替道里阿和斐诺的杂志写好一篇文章,把批评拿当作品的议论归纳起来,做一番比较。答应给小报长期执笔的小品,也乘兴写了一篇。年轻的记者都有一股热情,写稿很认真,往往很冒失的拿出自己的全部精华。全景剧场的经理贴了一出新排的喜剧,让佛洛丽纳和柯拉莉当晚轮空。吃消夜之前还要赌钱。吕西安看过新戏彩排,预先写好评论,免得临时闹稿荒;卢斯托上门来拿稿子。小报靠吕西安写的巴黎花絮风行一时;吕西安把才写的一个有趣的短篇念给卢斯托听了,卢斯托亲着他两颊,说他真是新闻界的天使。

“那么干吗你忽发奇想,要改我的稿子呢?”吕西安问。他写那篇精彩的文章原是想发泄他的怨气的。

“我改你稿子?”卢斯托叫起来。

“那么谁改的?”

艾蒂安笑道:“朋友,你还不懂生意经。昂必居订我们二十份报,实际只送去九份,就是经理,乐队指挥,舞台监督,他们的情妇,另外还有三个股东。大街上的戏院每家都用这个方式报效我们报馆八百法郎。白送斐诺的包厢也抵得这个数目,演员和编剧订的报还不算在内。坏蛋斐诺在大街上捞到八千法郎。小戏院如此,大戏院可想而知!你明白没有?咱们不能不尽量客气。”

“我明白了,我不能照我的心思写稿子……”

卢斯托道:“那跟你有什么相干,只要你油水捞饱就行了。再说,你对戏院有什么过不去呢?要砸掉昨天的戏,总得有个理由。为破坏而破坏,只能损害报纸。按照是非曲直去打击人,报纸还有什么作用?可是经理招待不周吗?”

“他没有替我保留位置。”

“好吧,”卢斯托道,“我可以给经理看你的原稿,说我劝了你一番,你才平了气;那比登出你的文章对你更实惠。明儿你问他要戏票,包管每月给你四十张空白票子;我再替你介绍一个人,商量怎么销出去;他会全部收进,照票面打一个对折。市面上有图书贩子,也有戏票贩子。这一行也有一个巴贝,他是鼓掌队的头目,住的地方离此不远,咱们还有时间,去走一遭吧?”

“可是朋友,斐诺在文化界抽这种间接税,不是混账吗?

早晚……”

卢斯托嚷道:“哎啊!你真是乡曲!你拿斐诺当什么人?别看他假装忠厚,神气象杜卡莱①,一窍不通,荒唐可笑,骨子里他仍是帽子司务的儿子,才精明呢。在他鸽笼式的报馆里,你不看见那帝政时代的老军人,斐诺的舅舅吗?那舅舅非但老实,还会装傻。凡是不清不白的银钱出入,都由他经手。在巴黎,一个野心家身边有人肯充当他的替死鬼,准发大财。政界同报界一样,有许多场合当头儿的永远不能犯嫌疑。万一斐诺做了官,他的勇舅便是他的秘书,人家为着大笔头的买卖孝敬科室的钱,都由秘书代收。吉鲁多初看似乎是个蠢东西,其实很狡猾,正好做一个神秘莫测的助手。现在他当着警卫,我们才不至于被大声的叫嚣,初出道的作家,跑来评理的当事人,吵得头昏脑胀;我相信别的报馆就没有他这样的角色。”

①法国勒萨日(1668—1747)的喜剧《杜卡莱先生》中的主人公,卑鄙无耻,刻薄吝啬,同时也愚蠢可笑。

吕西安道:“他做功很好,我领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