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外省大人物在巴黎 二十七 出尔反尔的技术(第2/4页)

①旧教教义有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之说。

②前二人是理查逊小说《克拉丽莎·哈洛》中的男女主人翁,后二人是荷马史诗《伊利昂纪》(又译《伊里亚特》)中的英雄。

韦尔努带着讪笑的神气和吕西安说:“你写出来的意见,你真的坚持吗?我们是拿文字做买卖,以此为生的。如果你想写一部伟大的精彩的书,真正的作品,那你自然可以放进你的思想,灵魂,重视你的作品,保护你的作品。至于今天看过,明天就忘掉的报刊文章,我觉得只有拿稿费去衡量它的价值。要是这样无聊的东西也值得看重,那么你替人写一份说明书,先得划一个十字,向圣灵做祷告了!”

众人看吕西安有顾虑,觉得奇怪,便一齐动手,替他把童年的服装撕得粉碎,穿上新闻记者的大人衣衫。

卢斯托说:“你可知道拿当读了你的评论用什么话安慰自己?”

“我怎么会知道?”

“拿当说:零碎文章过目即忘,大作品始终存在!——这家伙过两天要到这里来吃消夜,你应当叫他扑在你脚下,吻你的脚跟,说你是个大人物。”

吕西安道:“那才滑稽呢。”

勃龙代接着说:“不是滑稽,而是必要的。”

略有醉意的吕西安说道:“诸位,我很愿意听你们的话,可是怎么办呢?”

卢斯托道:“你不妨在曼兰的报上写三栏出色的文字,驳斥你自己的主张。我们刚才看拿当发火,先乐了一阵,接着告诉他不久就会感谢这场激烈的论战,帮他的书在八天之内销完。此刻你在他眼中是奸细,恶棍,坏蛋;后天你可变了大人物,本领高强,竟是普卢塔克传记中的英雄了!拿当还要来拥抱你,当你最好的朋友。道里阿来过了,三千法郎到手了,戏法变完了。现在你的问题是要得到拿当的尊重跟友谊。我们只能叫出版商受累,只能损害我们的敌人。若要对付一个不经我们的手而冒出来的角色,一个有才能而强头倔脑,非把他消灭不可的人,我们决不写了批评再自己推翻。拿当却是我们的朋友,勃龙代先叫人在《信使报》上攻击,再自己出面在《辩论报》上反驳;拿当的第一版书就这样销完了!”

“诸位,说良心话,我现在对这部书连一个赞美的字也写不出来……”

曼兰说:“你还有一百法郎到手,就是说拿当替你挣了十个路易①;将来你在斐诺的周刊上写一篇,再拿一百法郎稿费,道里阿另外送你一百:一共是二十路易!”

①等于二百法郎。

“可是说些什么呢?”吕西安问。

勃龙代定了定神,说道:“孩子,让我告诉你怎么办。你可以说,好果子要长虫,好作品要招忌;拿当的书有人忌妒,想破坏。批评界吹毛求疵,不能不为着这部书发明一些理论,分什么两种文学,一种以观念为主,一种以形象为主。老弟,你说最高的艺术是要把观念纳入形象。你想法证明形象最富于诗意,同时抱怨我们的语言诗意太少,怪不得外国人责备我们的风格偏重实证主义;然后赞美卡那利和拿当的贡献,说他们使法国语言不至于太平淡。你推翻你上次的论证,指出我们比十八世纪进步;要把进步两字大做文章,叫布尔乔亚听着入迷!新兴文艺运用许多画面,集中所有的体裁,包括喜剧,戏剧,描写,性格的刻划,对话,用有趣的情节做关键,把那些因素镶嵌起来。小说是近代最了不起的创造,既需要情感,也需要风格和形象。喜剧受着旧规律的限制,不适合现代人的生活习惯了,只能由小说来代替。小说在构思的过程中就包括事实和观念,也需要拉布吕耶尔式的才智和他的严格的道德观念,要象莫里哀一般刻划性格,要有莎士比亚式的伟大的结构,描绘最微妙的情欲,——那是前人留下的最宝贵的财富。同十八世纪那种冷冰冰的,数学式的讨论,枯燥的分析比较起来,小说不知要高明多少。你尽可一本正经的宣布:小说是有趣的史诗。你举《柯丽娜》为例,提出德·斯塔尔夫人做根据。十八世纪怀疑一切,十九世纪不能不下结论,而十九世纪就凭现实,生动活泼的现实下结论,同时也发挥情欲的作用,这个因素伏尔泰是不知道的。接下来批评一顿伏尔泰。至于卢梭,他仅仅把议论和主义穿上衣衫,朱丽和克莱尔①没有血肉,只是完满的典范。然后借题发挥,说我们全靠和平跟波旁王室的统治,才有这派别具一格的新文艺,因为你是替中间偏右的报纸写稿。对一般开口体系闭口体系的人,尽可讽刺一番。你不妨装着漂亮的姿势大喝一声:我们的同道错了,说的全是胡话!为什么呢?因为要贬低一部优秀作品的价值,欺骗大众,使一部应该畅销的书销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