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外省大人物在巴黎 二十一 另外一种记者(第2/3页)

费利西安站起来说:“到我书房去,你们来大概是为稿子吧?”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卢斯托回答。“朋友,主要是为了吃消夜。”

吕西安说:“我代柯拉莉来请你……”

韦尔努太太听见这名字,抬起头来。

吕西安接着说:“……请你吃消夜,从今天算起还有一星期。还是佛洛丽纳家的原班人马,只多了杜·瓦诺布勒太太,曼兰,还有另外几个人。咱们也有牌局。”

韦尔努的女人对丈夫说:“朋友,那天我们约好要上玛乌多太太家。”

韦尔努说:“那有什么关系?”

“咱们不去,玛乌多太太会不高兴的,你不是想把书店的期票请她贴现吗?”

韦尔努对客人说:“朋友,你看竟有这样的女人,不知道半夜餐跟十一点散场的晚会并不冲突。”随后补上一句:“我总是在她身边写文章的。”

吕西安道:“你的想象力真了不起!”这句话惹恼了韦尔努,从此恨死吕西安。

卢斯托道:“那么你一定到了?还有一件事:德·吕邦泼雷先生现在是咱们的人了,希望你在你报馆里帮衬一下,告诉人家说,他能写纯文艺的作品,每个月至少让他发表两篇稿子。”

韦尔努回答说:“行,只要他站在我们一边;我们攻击他的敌人,他也得攻击我们的敌人,保护我们的朋友。今晚我到歌剧院去就提到他。”

“好吧,明儿见,”卢斯托好不亲热的和韦尔努握握手。

“你的书什么时候出版?”

“那要看道里阿了,”韦尔努回答,“我可是完工了。”

“你满意吗?……”

“又满意又不满意……”

“我们捧场就是了,”卢斯托说着,站起来向同事的老婆行了礼。

客人这样急匆匆的告辞,因为两个小孩大吵大闹,拿羹匙掏着面包汤互相泼在脸上。

艾蒂安对吕西安说:“朋友,你看见了吧,那个女的无意中在文坛上闯了不少祸。可怜的韦尔努为着他的老婆心绪恶劣,跟我们过不去。咱们应当替他打发掉,当然不是为他,而是为了公众的利益。这么一来,我们不至于再看到没结没完的刻薄文章,咒别人成功,骂别人交运。家里放着这样一个女人,加上两个丑巴怪,结果怎么样?皮卡尔有出戏叫做《彩票行》,你看过没有?其中有个角儿里戈丹……告诉你,韦尔努同里戈丹一样,自己不打架,专门叫别人动手;只要能挖掉他好朋友的一双眼睛,他自己挖掉一只也愿意。你瞧着吧,他会踩着人家的尸首前进,看着人家的苦难高兴;他是平民,所以要攻击亲王,公爵,侯爵,贵族;为着他那个老婆,他气不过单身的名流,满口仁义道德,宣传家庭的乐趣,提倡公民的责任。总之,这位品行多好的批评家对个个人不客气,连小孩儿在内。他住在芒达尔街上,老婆有资格扮《贵人迷》①中的土耳其贵人,两个小韦尔努难看得象树上长的疮;他瞧不起圣日耳曼区,因为他一辈子进不去,他笔下的公爵夫人开起口来都象他的女人。这种家伙只会直着嗓子骂耶稣会,骂宫廷,说它要恢复封建特权,长子特权,号召大家来一次十字军争平等,自己却是跟谁都不愿意平等。如果他是单身汉,能出入上流社会,气派同那些受公家津贴,挂着荣誉勋位勋章的保王党诗人一样,他准是个乐天派。新闻记者的出发点都差不多。那是一架靠琐琐碎碎的仇恨推动的大弩炮机。你看了这榜样还有意思结婚吗?韦尔努没有心肝,怨毒把什么都淹没了。所以他是标准记者,是一只老虎,不过长着两只手,见一样撕一样,仿佛他的笔得了神经病。”

①《贵人迹》,莫里哀的喜剧。

吕西安道:“他怕女人。——他能力怎么样?”

“他很俏皮,是专写报刊文章的作家。韦尔努脑子里,笔底下,全是报刊文章,只有报刊文章。他用足苦功也没法把他的散文发展成一部书。费利西安不会构思,布局,不会按照一个有头有尾,向一桩重要事故进展的计划,把人物和谐的配合起来。他有思想,可不知道事实;书中的主角不是代表哲学的乌托邦,便是代表自由思想的乌托邦;风格标新立异,浮夸的句子好比一戳即破的气球,经不起批评家的讽刺。因此他最怕报纸,凡是需要乱吹乱捧的赞美才能浮在水面上的人都是这样。”

吕西安道:“你这个批评可厉害呢!”

“老弟,这种话只好闷在肚里,万万不能说出来。”

“这是你当总编辑的口气,”吕西安说。

“你在哪儿下车?”卢斯托问他。

“柯拉莉家。”

卢斯托说:“啊!你真的动了爱情。不行哪!对待柯拉莉最好象我对待佛洛丽纳一样,把她当做管家婆。自己非保持自由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