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伏盖公寓(第15/16页)

“好太太,”古的太太对伏盖太太说,“你想得到吗,他对维多莉连坐也不教坐,让她从头至尾站在那里。对我,他并没动火,可是冷冷的对我说,以后不必再劳驾上他的门;说小姐(不说他的女儿)越跟他麻烦,(一年一次就说麻烦,这魔王!)越惹他厌;又说维多莉的母亲当初并没有陪嫁,所以她不能有甚么要求;反正是许多狠心的话,把可怜的姑娘哭得泪人儿似的。她扑在父亲脚下,勇敢的说,她的劳苦哀求只是为了母亲,她愿意服从父亲的意旨,一点不敢抱怨,但求他把亡母的遗嘱读一遍。于是她呈上信去,说着世界上最温柔最诚心的话,不知她从哪儿学来的,一定是上帝的启示吧,因为可怜的孩子说得那么至情至性,把我所的人都哭昏了。哪想到老昏君铰着指甲,拿起可怜的泰伊番太太浸透眼泪的信,望壁炉里一扔,说道:好!他想扶起跪在地下的女儿,一看见她捧着他的手要亲吻,马上缩了回去。你看他多恶!他那脓包儿子跑进来,对他的亲妹妹理都不理。”

“难道他们是野兽吗?”高里奥插了一句。

“后来,”古的太太并没留意高老头的慨叹,“父子俩对我点点头走了,说有要事。这便是我们今天拜访的经过。至少,他见过了女儿。我不懂他怎么会不认她,父女相象得跟两滴水一样。”

包饭的和寄宿的客人陆续来了,彼此问好,说些无聊的废话。在巴黎某些社会中,这种废话,加上古怪的发音和手势,就算诙谑,主要是荒唐胡闹。这一类的俗语常常在变化,作为根据的笑料不到一个月就听不见了。什么政治事件,刑事案子,街上的  小凋,戏子的插科打诨,都可以做这种游戏的材料,把思想,言语,当做羽毛球一般抛来抛去。一种新发明的玩艺叫做狄奥喇嘛(diorama),比透景像宾画(panorama)把光学的幻景更推进一步;某些画室用这个宇打哈哈,无论说什么,宇尾总添上一个喇嘛(rama)。有一个年轻的画家在伏盖公寓包饭,把这笑料带了来。

“啊,喂!波阿莱先生,”博物院管事说,“你的健康喇嘛怎么啦?”不等他回答,又对古的太太和维多莉说:“太太们,你们心里难受,是不是?”

“快开饭了吗?”荷拉斯·皮安训问。他是医科学生,拉斯蒂涅的朋友。“我的宝贝胃儿快要掉到脚底下去了。”

“天冷得要冰喇嘛!”伏脱冷叫着。“让一让啊,高老头。该死!你的脚把火门全占了。”

皮安训道:“大名鼎鼎的伏脱冷先生,干么你说冷得要冰喇嘛?那是不对的。应该说冷得要命喇嘛。”

“不,”博物院管事说,“应当说冷得要冰喇嘛,意思是说我的脚冷。”

“啊!啊!原来如此!”

“嘿!拉斯蒂涅候爵大人阁下,胡扯法学博士来了,”皮安洲一边嚷一边抱着欧也纳的脖子,教他透不过气来,——“哦!嗨!诸位,哦!酶!”

米旭诺小姐轻轻的进来,一言不发对众人点点头,坐在三位太太旁边。

“我一看见她就打寒噤,这只老蝙蝠,”皮安训指着米旭诺低声对伏脱冷说。“我研究迎尔的骨相学,①发觉她有犹大的反骨。”

①迎尔(1758—1828),德国医生,首创骨相学。

“你先生认识犹大吗?”伏脱冷问。

“谁没有碰到过犹大?”皮安训回答。“我敢打赌,这个没有血色的老姑娘,就象那些长条的虫,梁木都会给它们蛀空的。”

伏脱冷理着鬓脚,说道:“这就叫做,孩子啊,那蔷薇,就象所有的蔷薇,只开了一个早晨。”

看见克利斯朵夫恭恭敬敬端了汤盂出来,波阿莱叫道:“啊!啊!出色的喇嘛汤来了。”

“对不起,先生,”伏盖太太道,“那是蔬菜汤。”

所有的青年人都大声笑了。

“输了,波阿莱!”

“波阿莱莱莱输了!”

“给伏盖妈妈记上两分,”伏脱冷道。

博物院管事问:“可有人注意到今儿早上的雾吗?”

皮安训道:“那是一场狂雾,惨雾,绿雾,忧郁的,闷塞的,高里奥式的雾。”

“高里奥喇嘛的雾,”画家道,“因为浑浑沌沌,什么都瞧不见。”

“喂,葛里奥脱老爷,提到你啦。”

高老头坐在桌子横头,靠近端菜的门。他抬起头来,把饭巾下面的面包凑近鼻子去闻,‘那是他偶然流露的生意上的老习惯。

“呦!”伏盖太太带着尖刻的口气,粗大的嗓子盖佳了羹匙,盘子,和谈话的声音,“是不是面包不行?”

“不是的,太太。那用的是哀当  r面粉,头等货色。”

“你凭什么知道的?”欧也纳问。”

“凭那种白,凭那种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