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施穆克继续受难:人们由此可知巴黎是这样死人的(第3/4页)

“该死的茜博!……”施穆克把戏院当差那只长满老茧的手紧紧按在自己的心口。

“邦斯先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他每个月都给我一百苏……他知道我有个妻子,有三个孩子。我妻子在教堂呢。”

“我以后有饭一定跟你分着吃!”施穆克为身边有个爱邦斯的人,不禁高兴地说。

“先生愿意执绋吗?”司仪问道,“这样四根绋就全了。”

让索纳公司的掮客帮助执绋,这对司仪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况还给掮客看了那副漂亮的手套,按规矩,这手套用后就归他了。

“现在都十点三刻了!……无论如何得下楼了……教堂那边在等着呢。”司仪说。

于是六个人走下楼梯。

“把房子关严实,守在里边别走。”凶狠的弗莱齐埃对站在楼梯平台的两个女人说道,“尤其是您,康迪纳太太,要是您想当看护的话。啊!那可是四十苏一天的工钱!……”

大门下的过道里停着两个灵柩,又同时有两个出殡行列,一个是茜博的,一个是邦斯的,这事确实很巧,但在巴黎却毫不奇怪。艺术之友邦斯的灵柩引人注目,但却没有一个人来表示哀悼;而附近的所有门房却纷纷涌向门房茜博的遗体,给他洒圣水。茜博出殡行列的踊跃和邦斯身后的寂寞不仅在大门口形成了对照,而且在街上也如此。邦斯的柩车后只跟着施穆克,殡仪馆的一个当差挽扶着他,因为这位继承人每走一步都有可能倒下来。两个出殡行列从诺曼底街向圣弗朗索瓦教堂所在的奥尔良街前进,街道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正如我们在前面已经说过的,在这个居民区,不论什么事都会引起轰动。人们看到了富丽堂皇的白色柩车,上面挂着一个徽章,徽章上绣着一个大大的C字,柩车后只跟着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另一辆下等阶层用的普普通通的枢车,却有无数的人送行。幸好施穆克被窗口和街道两旁看热闹的人吓懵了,什么也听不见,那蒙着泪水的眼睛,也只隐隐约约地看到了拥挤在一起的人群。

“啊!是榛子钳……”一个人说,“是个音乐家,您知道吧!”

“执绋的都是些什么人?……”

“噢!是些演戏的呗!”

“瞧,这是可怜的茜博老爹的灵柩!又少了一个干活的!

他干活多卖力啊!”

“他从来不出门,这个人!”

“他从来没有歇过一天。”

“他多爱他妻子!”

“又是一个苦命的女人!”

雷莫南克走在他的受害者的柩车后面,一路上听着人们为他失去了邻人而向他表示安慰。

两个送殡行列来到了教堂,康迪纳首先和门丁采取了措施,不让乞丐向施穆克开口;维勒莫早有承诺,一定让继承人免受打扰,所以死死地看着他的主顾,由他来负责一切开销。

茜博那辆简简单单的柩车在六十至八十人的护送下,热热闹闹地进了公墓。在教堂的出口处,停着四辆为邦斯送殡的车,一辆是为教士准备的,还有三辆是为死者亲属准备的;但是只要有一辆就足够了,因为索纳公司的经纪人早在做弥撒的时候就已经离开,去通知索纳先生送殡行列的出发时间,以便能在公墓的出口处向全部遗产的继承人介绍纪念像的图样和造价。就这样,弗莱齐埃、维勒莫、施穆克和多比纳坐进了一辆车。另两辆空车也没有返回殡仪事务处,而是跟着去了拉雪兹神甫公墓。这种驾着空车白跑的情况是经常发生的。死者没有名气,引不来众人送行,自然就有多余的车辆。在巴黎,人们都恨不得每天有二十五个小时,人死后要想有亲属或朋友送他去上公墓,那生前得很受爱戴不可。可是,车夫要是不跑一趟,就没有了酒钱。因此,不管车上有没有人坐,他们照旧赶着去教堂,去公墓,然后回到死人家,伸手要小钱。靠死人混酒喝的何其多,谁也想象不到。教堂的小职员,穷人,殡仪馆的当差,马车夫,挖坟墓的,这些人全像海绵似的,一见柩车就吸上去,不喝得鼓鼓的决不罢休。一出教堂,继承人施穆克便被一群穷人包围了,门丁很快给他解了围。从教堂到拉雪兹神甫公墓的路上,可怜的施穆克就像罪犯从法院押赴沙滩广场。他是在为自己出殡,紧握着多比纳当差的手,因为唯有此人对邦斯的逝世表示真诚的哀悼。多比纳为有幸被邀执绋,感到极其激动,又很高兴能坐上马车,得到一副手套,把为邦斯出殡看成是他人生的一个伟大的日子。施穆克陷入痛苦的深渊,唯一的依靠就是握着的这只有着心灵感应的手,他任自己在深渊中滚去,犹如那些不幸的小牛被推车运往屠宰场。弗莱齐埃和维勒莫坐在车子的前座上。然而,凡是不幸送过亲人上安息之地的人都知道,只要上了车,就不可能再有虚伪的表现了,从教堂到公墓,路程往往很长,尤其是去巴黎东区的公墓,那是集浮华与奢侈为一体,壮丽的雕塑林立的地方。在这路上,冷漠的送葬人开始了闲谈,结果连悲伤的人也听起了他们的闲聊,精神得到了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