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四一滴水 一滴泪(第2/4页)

这时,约翰.弗罗洛爬到罗班.普斯潘的肩上,把他那长满金色卷发的脑袋伸出人群之上,高声叫道:先生们,太太们,快来看呀!这儿马上就要专横地鞭打我哥哥若札副主教大人的敲钟人卡齐莫多,一个东方建筑艺术的怪物,你们看他的脊背是圆盖,双脚是弯曲的柱子!

话音刚落,人群哈哈大笑,尤其是孩子们和姑娘们.

末了,刽子手一跺脚,圆轮立即旋转起来.卡齐莫多被绑得扎扎实实,大大地摇晃了一下.畸形的脸孔顿时惊惶失色,周围的观众笑得更厉害了.

旋转的轮盘把卡齐莫多的驼峰一送到皮埃拉老爷的面前,皮埃拉老爷抬起右臂,细长的皮条有如一条毒蛇,在空中发出嘶嘶的刺耳声,死命地抽打在那可怜虫的肩上.

卡齐莫多如猛然惊醒,身子不由自主地跳动了一下,这才逐渐明白过来了.他痛得直往绑索里缩,由于吃惊和苦痛的缘故,脸上肌肉一阵猛烈抽搐,脸孔都变了形.但是他没有呻吟一声,只是将头往后一仰,向左一转,再向左一闪,摇来晃去,恰似一头公牛被牛虻叮着肋部,痛得摇头摆尾.

紧跟着是第二鞭,第三鞭,一鞭接一鞭,连连不断.轮盘不停旋转,皮鞭雨点般不断落下,卡齐莫多顿时鲜血直冒,驼子黝黑的肩背上淌出一道道血丝,然而细长的皮条在空中挥动时,血滴四溅,飞溅到人群之中.

卡齐莫多又恢复了原本冷漠的神态,至少表面上是如此.他先是不露声色,在外表上也一八儿看不出什么动静,暗地里却竭力要挣断身上的镣铐.只看他那只独眼发亮,肌肉紧绷,四肢蜷缩,皮带和链条拉得紧紧的.这种挣扎奇妙,有力,然而却又无望.然而司法衙门那些陈旧的镣铐倒是坚固得很,只是轧轧响了一下,也仅此而已.卡齐莫多精疲力竭,一头又栽倒了.脸上的表情顿时由惊愕变成了苦楚和沮丧.他闭起了那只独眼,脑袋一下子垂到胸前,仿佛断了气似的.

随后,他不再动弹了.不管他身上血流不止也罢,鞭挞一鞭狠过一鞭也罢,愈来愈兴奋.沉醉在行刑淫威中的刽子手火冒三丈也罢,比魔爪更要锐利.发出嘶鸣声更尖厉的可怕皮鞭呼啸不已也罢,没什么能让他再稍稍动一下.

行刑刚开始,小堡一个穿黑衣骑黑马的执达吏就守候在梯子旁边.他这时伸出手上的乌木棒,指了指沙漏.刽子手这才停手,转盘也才停住.卡齐莫多慢慢地再张开眼睛.

鞭笞算是打完了.法定刽子手的两个隶役过来替犯人擦洗肩背上的血迹,给他涂上一种立即可以愈合各种伤口的什么油膏,并且往他背上扔了一块状如祭披的黄披布.与此同时,皮埃拉.托特吕挥动着他那被鲜血浸湿并染红的皮鞭,血便一滴滴落在地面石板上.

对于卡齐莫多,事情并没了结,还得在台上示众一个钟头,这是弗洛里昂.巴伯迪安老爷极其明智地在罗贝尔.德.埃斯杜特维尔大人所作的判决之外附加的.他记得让.德.居梅纳说过聋即荒谬,这一做法真使得这包含生理学和心理学的古老戏言大放光彩.

于是又把沙漏翻转过来,将捆绑着的驼子留在刑台上,好把惩罚贯彻到底.

民众,特别在中世纪,他们在社会上就像孩子在家庭里一样.只要他们依然停留在原始的愚昧状态,停留在精神上和智力上未成熟的状态,那就完全可以用形容稚童的话来形容他们:这个年龄不具同情心.

从我们前面叙述中已经可以看出,卡齐莫多是到处招人怨惹人恨的,怨恨的理由不止一个,倒也不假.群众之中几乎各有各的有理由,或者自认为有理由可以抱怨圣母院这个驼背大坏蛋.起初看见他出现在耻辱柱台上,大家欢天喜地,一片欢腾,之后看见他受到酷刑和受刑后惨不忍睹的境况,大家非但不可怜他,反更增添几分乐趣,怨恨更加刻毒了.

按那班戴方形帽的法官们至今仍沿用的行话来说,公诉一结束,就轮到成千上万种私人的伸冤报仇了.在这儿也像在司法大厅里一样,妇女闹得特别凶,她们个个对卡齐莫多都怀着某种怨恨,有的恨他狡诈,有的恨他丑恶,而后一种女人最狠,真恨得咬牙切齿.

呸!反基督的丑陋东西!一个嚷道.

骑帚把的魔鬼!另一个喊道.

多好看的鬼脸!第三个说.今天如果是昨天的话,凭这张鬼脸,就能当上狂人教皇啦!

好呀!一个老太婆接着说道.那是耻辱柱上的鬼脸,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他在绞刑架上做鬼脸呀?

你这个该死的敲钟人,什么时候才会在九泉之下顶着你那大钟呢?

敲三更钟的可正是这个魔鬼呀!

呸!聋子!驼背!独眼!丑八怪!

这副丑相可以让孕妇吓得流产,任何为人堕胎的医生和药剂师都得甘拜下风!

说到这儿,磨坊的约翰和罗班.普斯潘这两个学子扯着嗓门,大声地唱起古老民歌的迭句来:一根绞绳吊死绞刑的罪人!一捆柴火烧死极丑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