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期 旗鼓重整 23(第3/4页)

"她们都比我好,"她还是守定了原来的宗旨,慷慨大方地回答他说。

"在我看来,却不见得,"安玑说。

她听了这话,把脸一红,他见了这样,就悄悄地走了几步,没再言语。

"你说我不太重吗?"她羞答答地问。

"哦,不,不重。你没试试玛琳哪,那才真是一堆肥肉哪。你好象是在日光下荡漾的一片波浪,一起一落,非常地轻柔。你身上这件纱衣裳,就是浪头飞溅的浪花儿。""你要是觉得我真是那样,那可得说很漂亮了。""难道你不知道,我先前费的那四分之三力气,都是为了现在这四分之一吗?" "不知道。""我真没想到今天会遇见这种事。""我也没想到,水来的太突然了。"她外面上装作误会了他的真意,把他说的事儿当作了水的暴涨,但是她喘气的情况,却把她的真情泄漏。克莱站住了脚,把脸歪到她那一面。

"哦,苔绥!"他喊道。

那个女孩子的两颊,在微风中红得火热,她感情激越,神飞魂失,她不敢再看克莱的眼睛了。因此克莱想起,如果自己借此巧遇,因利乘势,未免有乖正道,所以就不作更进一步的行动了。直到如今,他们二人,还没从嘴里明明白白地过过情话哪,所以现在应该适可而止。但是他走得却是慢慢腾腾的,好把那段没走完的路,能拖到多长就拖到多长;不过后来到底还是走到拐弯儿的地方了,再往前去,那三个人就完全看得见他们了。到了干地方了,他只得把她放下。

她的伙伴,都圆睁两只含有心思的大眼看着她和他;看她们的神气,她就知道,刚才她们一定谈论她来着。他匆匆忙忙地对她们告了别,又沿着半没水中那段路走回去了。

她们四个人又象先前一样,往前走去,后来玛琳打破了沉寂,开口说:"不行,怎么也不行;俺们争不过她!"她毫无欢颜,看着苔丝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呀?"苔丝问。

"俺们看他顶喜欢你,顶。顶喜欢你!俺们看他抱你的样子,就知道他顶喜欢你。你只要给他一丁点儿鼓励,不管多么小的一丁点儿鼓励,他就非吻你不可。"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她说。

刚出门儿那时候的嬉笑快活,不知不觉地消失了;但是她们之间,却并没有怀恨之心或者结怨之意。她们都是宽大厚道。年少性直的女孩子,又生长在偏僻闭塞的陬隅之地,都非常相信,凡事都是命中注定,所以谁都不忌恨她。桃代李僵,本是理有固然。

苔丝心里,别提有多难过了。她爱克莱,事实分明,自己骗自己,又有什么用处呢?也许因为她现在知道了,她那三个伙伴,也都为他神魂颠倒,她爱他的心就更热烈得按捺不住了。这种感情,本是有传染性的,特别在妇女中间。但是也就是苔丝那颗如饥如渴的心,又对她那三位朋友,恻然怜悯;她那忠厚的心地本来和这种爱情斗争过,不过力量太薄弱了,所以跟着来的,还是自然的结果。

"我绝不想妨碍你,也不想妨碍你们里面无论哪一位,"当天晚上,她在寝室里对莱蒂宣明,说(说的时候,满脸的泪)。"我这是不由自主呀,亲爱的。我觉得,他心里一点儿想要结婚的意思都没有。就是他有意,亲口问我,我也一定不应许他。本来无论谁,我都不该应许呀。""哦!你真不应许吗?为什么哪?"莱蒂莫名其妙地问。

"不能那样!不过我要跟你打开窗子说亮话,我固然不用提啦,就是你们,我看无论哪一位,他也不会要。""俺根本就没那么盼哪,连那么想都没有啊!"莱蒂呻吟着说。"可是,唉!俺不及死了吧!"那个可怜的女孩子,真是心都裂了,但是究竟是一种什么感情,把她弄成这样,她自己还不大清楚呢。那时刚好另外那两个女孩子也上楼来了,她转身对她们说,"你们快别再多她的心啦!她也跟咱们一样,并没想他会要她呀。"她们中间的隔膜,就这样化除了,又都亲亲热热地说起体己话来。

"俺这阵儿,不论做什么,都没心肠啦,"玛琳说,她的情绪正落到最低点。"俺本来要去嫁一个在司提津开牛奶厂的来着,他求过俺两次了;可是,天啊,这阵儿再叫俺去给他当老婆,还不及寻自尽好哪!伊茨,你怎么不说话呀?""俺不妨对你们说实话,"伊茨嘟嘟哝哝地说,"今儿他抱着俺的时候,俺满心想,他一准会来吻俺;俺老老实实地趴在他怀里,盼了又盼,等了又等,一动也不动。可是后来,他并没吻俺。唉,俺不想再在塔布篱待着啦!俺要回老家去啦!"寝室里面的空气,好象跟着那些女孩子们那种不会有任何结果的缠绵柔情,一致地搏动。冷酷的自然法律,硬把情感塞给她们,叫她们在那种情感残暴酷虐的压制之下,象害热病一样,辗转反侧。这种感情,既不是她们自己想得到的,又不是她们自己情愿有的。本来热烈的感情,早已经把她们那几颗心的内部给她们烧焦了,今天这番巧遇,把那种感情更煽动起来了,所以她们的苦痛,可就几乎没法忍受了。那时她们那几个女孩子,只有热烈的感情,只有强大的爱力,只是女性一体中的一部分,并没有什么个人的区别了。因为谁都没有希望,所以谁也不嫉妒,谁也不斗心眼儿。她们都明白点儿事理,谁也不抱比别人高的想法,所以谁也没有自命不凡的妄想以自欺,谁也不否认自己的爱情,谁也不摆空架子。她们十分明白,从她们的身份地位那方面看,她们的痴情,决不会有什么结果;这件事一起头,就没有意义;这件事的前途,又当然没有希望;从社会文明那方面看,这种爱情,根本就毫无存在的理由(从自然天性那方面看,当然是无所欠缺的了);但是,这种爱情,却又真正存在,叫她们狂喜到销魂的程度;因为以上种种情况,她们就生出一种尊严的自重心,卓绝的坚忍力;这种态度,要是她们真想要他作丈夫,要是她们自私自利,就不会表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