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期 白璧无瑕 9(第2/3页)

"那么,你天天早晨,都要吹一回。从前这儿有个小伙子,吹得很好。不过他已经离开这儿啦。我要你对着我养的红胸吹。因为我看不见它们的样子,所以我喜欢听它们的声音。我们就用这种法子教给它们哨各种小调儿。依里沙白,你告诉她鸟笼子挂在什么地方。你明天就开头儿好啦,要不,它们哨得就要退步啦。已经有好几天没人管它们啦。""今儿早上德伯先生对着它们哨来着,"依里沙白说。

"什么!呸!"

老太太的脸皮蹙在一起,表示非常厌恶,没再说别的话。

苔丝想象中的本家对她的接待,就这样结束了,那些鸡也都送回鸡场去了。苔丝看到德伯太太那样的态度,倒没觉得怎么奇怪。因为自从看见了这所宅第的大小,她就没再盼望别的。不过她却一点儿也不晓得,关于她和德伯太太是本家的话,德伯太太始终没听见过。她只由推测而认识到,这位瞎老太太和她儿子之间,感情可能不太好。但是关于这一点,她也猜错了。天下当母亲的,迫于无奈,气儿子又疼儿子。恨儿子又爱儿子的,可就多着呢,德伯太太并不是头一个。

虽然头一天有过不愉快的开端,但是她在那儿安置好了以后,她就在那个太阳照耀的早晨,对她的新地位里所有的那种新鲜和自由劲儿,倾心向往起来;同时,她又急于要试一试,没想到要她作的那种玩意儿的本领,好看一看她保得住保不住她的地位。在有垣墙的园子里,刚一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就在鸡笼子上坐下,郑重其事地把嘴唇撮起,试验她那种荒疏已久的玩意儿。她看出来,她从前会的本事,如今已经退步了,她只能噗的一下,吹出一口无声之气,却绝不能吹出清晰嘹亮的音调来。

她试了又试,总归白费,心里纳闷儿,不明白怎么天生就会的玩意儿,就能一干二净,一点儿也不会了?弄到后来,她觉得仿佛攀附在房上和墙上的爬山虎后面,有什么动弹似的;她往那面看去,看见一个人从墙头上跳到地上,正是亚雷。德伯。自从昨天他把她送到园丁下房的门那儿,她在那儿安置下了,顶到现在,她还没再见过他。

"我刚才在墙外面瞧了你半天了,苔丝妹妹(叫'妹妹,的口气里,有那么点开玩笑的意思);我瞧你坐在那儿,撮起那鲜红的嘴唇儿,噗阿噗地吹一阵,又偷偷地自己骂一阵,永远也吹不出个调子来,你就好象一个石碑上不耐烦的女神(石碑上不耐烦的女神,原文Im-patience on a monument,系由莎士比亚的《第十二夜》里第二幕第四场第一一六行Patience on a monument(石碑上的忍耐女神)变来。)一样。你那么美丽,真是人间少有,画里难寻。你吹不上来,都急躁起来了吧?" "急躁也许有的,骂可没有。""啊!我知道你为什么试这个,这都是那些拙老婆(拙老婆,原文bully,是bullfinch的方言。"拙老婆"是"灰"的方言。)闹的!我母亲要你继续给它们上音乐课,是不是?真自私自利。仿佛照料那些该死的公鸡母鸡,还不够一个女孩子忙的似的。我要是你,我干脆就不干。""不过她可特别要我教她的鸟儿,还告诉我,叫我明天早晨就要都弄得停停当当的。""真的吗?那么我给你上一两课好啦。""哦,不用,你不用,"苔丝一面说,一面往门那儿退。

"瞎说!我决不跟你动手动脚的。你瞧,我站在铁丝网这面,你就站在那面好啦。那你就可以觉得十分保险了。现在你瞧着!你把嘴唇儿撮得劲头儿太猛了。你瞧,这样就成。"他一面讲解,一面动作,吹了一句《你把那嘴唇儿挪开》(《你把那嘴唇儿挪开》,歌曲名,歌词全文见汤姆斯。培绥的《英国古诗歌钩沉》,头一段也见于莎士比亚的《一报还一报》第四幕第一场开始处。歌里要求对方还吻,但这儿亚雷。德伯吹的是那个歌儿的调子,并非歌词,所以说他的用意,苔丝不懂。歌谱见亥屯的《英国歌曲集》。。不过他吹这个歌调的用意,苔丝一点儿也不懂。

"你来试试看,"德伯说。

她努力装作不说不笑的样子,把脸绷得象石雕泥塑一样严肃。不过他却非让她吹不可,后来她觉得不吹他就不肯走,所以就照着他说的怎样就能发出清晰的声音来那种办法,把嘴唇撮起来;一面却很难过地微微一笑,又因为自己笑了,心上恼起来,脸上一红。

他又鼓励她说:"再试一回。"

这回苔丝却很认真,都认真得到了令人感到痛苦的地步了;她试了一下,没想到最后到底发出了一个真正圆润的声音来。她一下成功,高兴起来,因此她忘其所以;她的眼睛睁大了,不知不觉地在他面前嫣然启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