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有正经事,也有娱乐(第2/4页)

乔斯道:“真的吗?老天保佑我的灵魂!真是这样吗?”

蓓基道:“当初我跟着你妹妹从契息克到你家的时候,不过是个孩子罢了。那宝贝儿怎么样啦?唉!她的丈夫是个混蛋。当然啦,那可怜的小宝贝儿很妒忌我。倒仿佛我对她丈夫有意似的!哼!我心里不是另外有人——唉,别说了——别谈老话了。”说着,她拿起破花边手帕擦了擦眼皮。

她接着说道:“瞧这个地方多怪!像我这样,从前过的是另外一种日子,现在竟会住到这儿来,真想不到吧?乔瑟夫·赛特笠,我经过那么些折磨,受过那么些侮辱,吃的好厉害的苦,有的时候我简直像疯了似的。我在一处地方呆不住,到处流浪,可是总是心酸,总不得安宁。所有的朋友个个都靠不住。个个都靠不住。世界上没有一个是正派人。我做妻子多么忠实,真是普天下找不出第二个。当然啰,我当年是因为对于另外一个人怨愤才嫁给他的,那个人——这话我也不说了。我对丈夫那么忠心,他反而作践我,丢了我不管。我是最痴心的妈妈;我只有一个孩子,他是我唯一的宝贝,唯一的希望,唯一的快乐。儿子是我的命根子,是我诚心祷告来的,是上天赐给我——我的幸福。我拿母亲的深情爱着他。可是他们——他们把他从我身边抢——抢去了。”她做出又热情又伤心的姿态,一只手按着胸口,低下头伏在床上半晌不动。

白兰地瓶子碰在装冷香肠的盆子上,叮当一声响起来,想必是它们两个看见蓓基这么悲痛,心里老大不忍。马克斯和AE*立兹在门口偷听,听得蓓基太太哭哭啼啼,也觉得纳闷。乔斯瞧着老情人这种情形,又感动,又害怕。接着她谈起往事,解释的一套话又简单,又明白,又诚恳。听着她的话,你准会觉得如果真有白衣的天使逃在人间,受到凶神恶煞摧残虐待的话,这纯洁的天使,这无辜的殉难者,就在乔斯面前的床上,坐在白兰地瓶子上。

他们两人密密的谈了好久,谈得很入港。听了她的一席话,乔斯·赛特笠不知不觉的得到一个结论(蓓基的措辞和态度一点不使他害怕和厌恶)——他发现第一个使蓓基心动的美男子就是他自己。乔治·奥斯本也追过她,当然这件事他做得很不应该,爱米丽亚大概就因此妒忌蓓基,以至于她们两人闹得不欢而散。蓓基本人从来没有和那可怜的军官去兜搭,自从她遇见了乔斯之后,心上总是想着他;不过当然她做了别人的妻子,第一件就是对丈夫尽本分。她向来对得起丈夫,并且至死不变节——至少也要等丈夫死了再说。克劳莱上校住的地方气候出名的坏,所以或许他会一伸腿把蓓基解放出来,还她个自由身子。反正做丈夫的那么狠心,这夫妻的名义只能叫蓓基心上痛恨。

乔斯动身的时候,深信蓓基是最贤淑、最可爱的女人。他心里盘算着应该怎么帮助她。她的苦难应该到此为止了。她原是上流社会里的尖儿,应该回到从前的地位去。他决定负起责任,把该做的事都担当起来。她得离开那旅馆,找一个安静的房子住下。还得叫爱米丽亚来看望她,照料她。他准备把这件事办好,再和少佐商量一下。蓓基从心里感激他,和他分别的时候掉下眼泪来。大胖子殷勤得很,弯下身子吻她的手。她把他的手紧紧握了一下。

蓓基鞠躬把乔斯送出自己的阁楼,仪态雍容,仿佛站在自己的宫殿门口。大胖子客人下了楼,马克斯和茀立兹便衔着烟斗从他们的小屋里钻出来。蓓基一面嚼着面包和冷香肠,喝着她最喜欢的搀水白兰地,一面对他们两人模仿乔斯,自己取乐。

乔斯郑重其事的走到都宾家里,把自己刚才听来的动人的故事告诉他,可是对于隔夜赌钱的事却一字不提。蓓基太太在客店里吃她的冷肉早饭,这两位先生就在一块儿商议究竟应该怎么帮助她。

她怎么会到这小城里来的呢?她怎么会一个朋友都没有,只身在外漂泊呢?小学生们开始念拉丁文的时候,就读到通亚佛纳斯湖①的路怎么容易叫人堕落。我们把她堕落的经过跳过不说了吧。她并不比当年一帆风顺的时候更坏,不过时运差些儿罢了。

①亚佛纳斯湖的位置原是坎巴尼亚的一个死火山,湖面常有秽气上升,古时的人把它当作通地狱的进口。

爱米丽亚太太是个慈悲心肠的糊涂人,只要听得有人受苦,立刻就心软了。因为她自己从来没有干过大坏事,所以她对于罪恶并不像有些饱经世故的道学先生那样深恶痛疾。她不论和谁交往,总是和和气气,说些凑趣的话儿,想法子哄人家高兴。佣人听得她打铃子跑来替她做事,她向他们道歉;店员拿出丝绸让她挑选,她又向他们道谢;她对扫街的行礼,恭维他管的街道扫得干净。这些傻事情,她都做得出来。她这样的人,听得老相识遭到了不幸,当然觉得不忍。虽说有些人的不幸是恶有恶报,这种话她根本不要听。倘或由她制定法律,这世界就得乱成一片了。幸而没有几个女人,至少统治阶级的女人,是像她一样的。照着她的意思,我想准得把所有的牢狱、惩罚、手铐、鞭打、贫穷、疾病、饥饿,都废止得一干二净。她一点性气都没有,老实说,即使有人狠狠的害过她,她也能够不究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