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近东的风光(第3/4页)

说不定他不愿意在自己那么虚弱的时候让葛萝薇娜来招呼他。他笑着向一个同船的旅客说道:“如果奥多小姐在船上,那我就完蛋了。乔斯,我的孩子,她把我扔到海里去以后,准会抓住你,然后把你一直带到沙乌撒浦顿,你就成了她中的头彩。”

原来我们这位大胖子朋友果然就在拉姆轻特商船上。滑铁卢赛特笠在孟加拉住了十年,不断的出去吃晚饭,吃中饭,喝淡麦酒、红酒,衙门里的公事又忙得不可开交,而且又不得不常常喝些白兰地酒提提精神,因此他的健康受了影响。医生说他必须回到欧洲去一趟。他在印度工作了好多年,已经超过了任期,他的差使又好,手里很攒了几个钱。这样,他回到英国靠着丰厚的养老金过活也行,以后再回印度做事也行。他在印度的官职很高,因为他资格老,能力高,应该有这样的地位。

他比上次和读者相见的时候瘦些,不过样子更庄重,更威武。他的胡子又留起来了——他在滑铁卢战役中尽了那么多力,留胡子也是该当的。他浑身都是别针和珠宝,头上戴了一顶华丽的丝绒帽子,上面还有一道金箍,神气活现的在甲板上走来走去。早饭是拿到他舱里吃的,饭后他全副精神穿衣打扮,然后才到后甲板上来,竟好像他打算上邦德街兜风,或是在加尔各答看跑马。他带着一个印度佣人,贴身伺候伺候,拿拿烟斗,这人的包头巾上用银线绣着赛特笠家里的纹章。乔斯·赛特笠专制得很,这印度人的日子可不好过。乔斯像女人一样爱俏,每天得花好半天穿衣打扮,半老的美人化妆也不过费这么些功夫。旅客里面有几个年轻后生,像第一百五十联队的却弗思,还有可怜的立该脱,因为害了三回热病,这一次回家休养——他们常常坐在房舱里的桌子旁边逗他说话,讲他自己怎么打老虎、怎么打拿破仑这类耸人听闻的掌故。他到龙活去参观拿破仑墓的时候真是得意极了。都宾少佐反正不在旁边,他就把滑铁卢大战细细的向这两个小军官描写了一番,恨不得说要是没有他,乔斯·赛特笠,拿破仑根本不会给幽禁在圣海里娜岛上。

过了圣海里娜,这印度官儿变得很慷慨,大手大脚的把自己带在船上受用的红酒、腌肉、整桶的荷兰水,拿出来请客。船上没有女客,少佐又肯让他占先,因此吃饭的时候他就坐了第一位。白拉格船长和拉姆轻特的军官们对他非常尊敬;他有这样的地位,也应该受人尊敬。有两天海上风浪很大,他吓慌了,躲在舱里不出来,用木板把舱口钉紧,躺在吊床上看《芬却莱广场的洗衣妇人》。

这本小册子原是爱密莲·霍恩泊洛夫人跟着她丈夫沙哀勒斯·霍恩泊洛牧师到好望角去传道的当儿留在船上的。平常的时候,乔斯只看他随身带着的小说和戏剧,并且把这些书借给船上的人看。他待人厚道,又不摆架子,因此大家喜欢他。

在好些晚上,他们的船在黑沉沉的大海上行驶,波涛轰隆轰隆的响,天上星月交辉,船上的铃子叮叮当当报时辰,少佐和赛特笠先生便坐在后甲板上谈论家里的情形。少佐抽着雪茄烟,那印度官儿抽的是他佣人给他装的水烟。

都宾少佐老是想法子把话题扯到爱米丽亚和她儿子身上,那份儿恒心和聪明真是了不起。乔斯本来因为父亲一直很潦倒,又不顾体面,屡次向他求救,心上很不高兴,亏得少佐一路劝解,说老头儿运气不好,年纪又大,他心里也就平了。少佐说起乔斯大概不喜欢和父母住在一起,因为老夫妻的习惯和他的两样,吃喝睡觉起身的时间也对他不合适。他究竟年纪轻,而且相与的人物也不同(乔斯听得少佐这样恭维他,把腰弯了一弯)。少佐说他应该在伦敦自己租一所房子,别像以前那样在公寓里布置一个单身汉子的小家庭。他又说如果把乔斯的妹妹爱米丽亚请来当家,再合适也没有了;她的举止文雅温柔,态度又大方;举几个例来说,以前在布鲁塞尔,在伦敦,最上流的人物见了她都赏识的。他又向乔斯暗示了一下,说是最好把乔杰送进一个好学校,培养他成人,因为孩子的母亲和外公外婆准会把他惯坏了。总而言之,少佐诡计多端,竟想法子叫印度官儿答应照管爱米丽亚和她无依无靠的孩子。原来赛特笠的家里有些什么变动,母亲怎么去世,奥斯本的财富怎么把乔治从爱米丽亚手里抢去,他全不知道。这个中年男子十分痴心,天天惦记着奥斯本太太,一心只想帮她的忙。他甜嘴蜜舌的哄着乔斯·赛特笠,不停口的奉承。他拍起马屁来多么有常性,样子多么亲热,看来他自己并不觉得。凡是先生们家里有不曾出阁的姊妹或是女儿,想来都有过经验,知道上门求婚的小伙子对于这家子的男人多么殷勤周到。说不定滑头的都宾这番假仁假义也是因为这原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