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关于奥斯本一家(第2/4页)

老头儿手上还有几千几万镑的家私可以传给小辈,玛丽亚当然不会和他断绝来往;弗莱特·白洛克决不准她这么胡闹的。不过她年纪到底还轻,没有涵养,请父亲和姐姐的时候只用第三流的酒席,对他们冷冷淡淡,自己不但不到勒塞尔广场去,而且说话很不小心,竟对父亲批评那地段俗气可厌,劝他搬家。弗莱特立克的手段虽然圆滑,也不能把她闯的祸补救过来。照她这样糊涂冒失,承受遗产的机会是保不住的。

老先生和大女儿有一晚在弗莱特立克·白洛克太太家里吃过晚饭坐着车子回家,砰砰碰碰的把窗门关上,说道:“哦,原来玛丽亚太太瞧不起勒塞尔广场。原来她请自己的父亲和姐姐吃隔夜的酒菜。今天吃的小食儿,她叫什么‘插碟’的东西,准是她昨天请客剩下的,我难道看不出来吗?哼!她把勋爵命妇和有头衔的老爷留着自己受用,倒叫我和买卖经纪人跟摇笔杆儿的坐在一起。有头衔的老爷又值什么屁?我是个老老实实做买卖的英国人。把这些穷狗一只只买下来也不算什么。勋爵,哼哼!那回她晚上请客,我亲眼看见一个勋爵在跟弹弦子的说话。这种弹弦子的我倒还瞧不起呢。哦,原来他们不愿意上勒塞尔广场来。我把性命跟你打赌,我的酒比他们的好,我买酒花的钱比他们多,我的银器也比他们的漂亮,我饭桌上的菜蔬,也比他们的讲究。这起鬼鬼祟祟的东西专会拍马屁,全是自以为了不起的浑虫!詹姆士,快些,我要回到勒塞尔广场去呢!哈哈!”他恶笑了一声,往后一靠,在车子里坐下来。这老头儿惯会这样自称自赞,借此安慰自己。

吉恩·奥斯本见妹妹这样的行为,当然赞成父亲的话。弗莱特立克太太的第一个孩子,弗莱特立克·奥古斯多·霍华特·斯丹恩莱·德芙瑞·白洛克出世的时候,那边请奥斯本参加命名典礼,而且要他做外孙的教父。他拒绝参加典礼,只送了一只金杯给孩子,里面搁了二十个金基尼,说是送给奶妈的。“我保证,我送的礼比他们的勋爵送的东西值钱得多。”他说。

外公送的礼实在丰厚,因此白洛克家里都很满意。玛丽亚以为父亲很喜欢她,弗莱特立克为自己的大儿子觉得乐观。

奥斯本小姐冷冷清清的住在勒塞尔广场。她在《晨报》上“时髦集会”的标题下面不时看见妹妹的名字;还有一次报上提到福莱特丽嘉·白洛克夫人带领弗·白洛克太太进宫,并且描写白洛克太太穿的是什么衣服。奥斯本小姐读到这些新闻时心里的苦痛是不难想像的。我已经说过,吉恩自己轮不到过这样豪华的生活。她真是可怜;冬天早上天还没亮,就得起身给她那怒目横眉的父亲预备早饭。如果到八点半还没有把早点送进去的话,老头儿管把屋里的人都给赶到外面去。她哑默悄静的坐在父亲对面,听着炖在火上的茶壶咝咝的响。老头儿一面看报,一面吃油饼喝茶,分量每天一样,做女儿的战战兢兢的伺候着。到九点半他站起身来到市中心去;从那时直到吃晚饭,都是她自己的时候,随她处置。有时她到厨房巡察一下,骂骂佣人;有时坐车出去买买东西;所有做买卖的都对她恭敬得了不得。有时她特地绕到生意界朋友们又沉闷又体面的大房子那里,把父亲的名片和自己的名片叫门房递进去,有时她独自一个坐在大客厅等待客人来拜访。她时常坐在火旁的安乐椅上拿了一块毛绒刺绣品绣着花;伊菲吉妮亚大钟就在旁边,在这阴气森森的房间里,它滴答滴答地走着,当当地敲着,声音显得特别大,也特别凄惨。火炉架子上面的大镜子,正对着屋子那一头有镂花托柱的大镜子,这两面镜子面对面的,把屋子中央套着棕色麻布袋的大灯台的影子反复增加,到后来只看见一连串的麻布袋儿无穷尽的向两边伸展开去,又仿佛两头都有许多类似的客厅,奥斯本小姐坐着的一间便是中心。有时她拿掉大钢琴上的软皮罩子,在琴上按几个音,琴声中也像带着一股哀怨,在屋子里激起凄凉的回声。乔治的肖像早已拿掉,堆到阁楼上的杂物间里去了。他的印象仍旧留在父亲和姐姐心里;父女两个往往本能地感觉到对方在思念这勇敢的、从前备受宠爱的乔治,可是大家都不提他的名字。

下午五点钟,奥斯本先生回家吃晚饭。吃饭的时候,他和女儿向来不说话,除非厨子做的菜不合他的胃口,他生了气,便大声咒骂。他们每月请两回客,来的客人全无意趣,年龄和地位都和奥斯本本人相仿,像住在白鲁姆斯白莱广场的葛尔浦老医生夫妻,住在贝德福街的律师福拉乌泽老先生(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由于职业关系,和伦敦西城的贵人来往很密),从前在孟买军队里的李佛莫老上校夫妻,住在上贝德福广场,还有老军曹托非夫妇。有时住在贝德福街的汤姆士·考芬爵士和考芬爵士夫人也来。汤姆士爵士是有名的绘画审查员,每逢他来吃饭,奥斯本先生必定另外开一瓶黄褐色的好葡萄酒请他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