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蓓基正式进了家门(第3/4页)

事实是这样的,这封信的稿子,毕脱·克劳莱早已背得烂熟了。他是有手段的人,暗底下细细斟酌,把词句修改得尽善尽美,事先不让太太知道,怪不得她惊奇。

毕脱·克劳莱爵士将这封信寄到伦敦他弟弟罗登上校家里;用的信封上印着很宽的黑边,火漆也是黑的。罗登·克劳莱得了这信,淡淡的不怎么起劲。他想:“何必跑到那闷死人的地方去呢?吃过饭跟毕脱两个面面相对,我可受不了。雇了车马来回两趟总得花二十镑。”

他每逢有什么为难的事,便去找蓓基,所以把这封信跟她的巧克力茶一起托到楼上卧房里交给她,——她每天喝的早茶总是他亲手做好了送上去的。

蓓基坐在梳妆台前面梳她的黄头发,罗登就把盘子搁在梳妆台上。她拿起黑边信封,拆开读了信,登时从椅子上跳起来叫道:“好哇!”喊着,把信纸举起来乱摇。

罗登看着妻子东蹦西跳,身上一件法兰绒的晨衣早已飞舞起来,一头黄头发摇得乱蓬蓬的,心里老大纳闷,说道:“有什么好的?蓓基,他又没有留什么东西给我们。我的一份产业早在我成年的时候给了我了。”)蓓基答道:“你这糊涂东西,我看你是再也长不大的了。快到勃鲁诺哀太太那儿去给我定几套黑衣服。你自己也买一件黑背心,帽子上也得围一条黑带子,——我想家里没有黑背心吧?叫她赶着把衣服明天就送来,咱们星期四就能动身了。”

罗登插嘴道:“难道说你预备回去吗?”

“当然预备回去。我要吉恩夫人明年带我进宫。我要你哥哥把你安插在国会里,你这呆子!我要你和你哥哥都投票选举斯丹恩勋爵,亲爱的傻瓜!这样你就能当爱尔兰总督,或是西印度群岛的事务大臣,或是司库官,或是领事,这一类的事情。”

罗登埋怨道:“坐邮车又得花好多钱。”

“咱们可以用莎吴塞唐的车子,他是家里的亲戚,他的马车应该一起去送丧才对。可是这样也不妥当,坐邮车好,显得咱们没有架子,他们瞧着准觉得喜欢。”

上校问道:“罗迪当然也去啰?”

“没有的事!何必多买一张票呢?他现在长大了,不能挤在咱们两个中间不买票。让他呆在家里,叫布立葛丝给他做件黑衣服就成了。出去照我的话把事情办了。还有,最好跟你的佣人斯巴克斯提一声,就说毕脱老爵士死了,等办过丧事,你还有好些遗产可拿呢。回头他准会把消息告诉拉哥尔斯。可怜的拉哥尔斯逼着要钱,听了这话心里可以有些安慰。”说完,蓓基便喝起茶来。

那天黄昏,忠心的斯丹恩勋爵来了,看见蓓基和她的女伴(她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的朋友布立葛丝)忙着把家里所有的黑衣服黑料子铰的铰,撕的撕,拆的拆,准备做孝服。

利蓓加说:“布立葛丝小姐和我因为爸爸死了,正在这里伤心悲痛。勋爵,毕脱·克劳莱爵士死了。今天一早上我们难受得只会揪头发,现在又在撕旧衣服。”

布立葛丝翻起眼睛来望着天,说不出话来,只好说:“利蓓加,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来了?”

勋爵应声道:“利蓓加,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来?哦,原来老混蛋死了。如果他手段高明一点,本来还能加爵呢。毕脱先生倒出了不少力,事情只差一点儿就办妥了,可惜那老的总是挑最不合适的时候变节脱党。这老头儿真是个沙里纳斯①!”

①希腊酒神巴克斯的义父兼随从,极爱喝酒享乐。

利蓓加道:“我差点儿做了沙里纳斯的未亡人哩。布立葛丝小姐,你还记得吗?你在钥匙孔里偷看,看见毕脱老爵士跪着向我求婚。”我们的老朋友布立葛丝小姐想起旧事,羞得面红耳赤,幸而斯丹恩勋爵使唤她下楼倒茶,她便急忙走了。

布立葛丝就是利蓓加用来保全她贞操和名誉的看家狗。克劳莱小姐留给她一小笔年金。她本来很愿意留在家里给吉恩夫人做伴,因为吉恩夫人对她很好,对其余别的人也好,无奈莎吴塞唐老太太不要她,勉强留她住了几天,糊过面子,就急急的打发她出门。毕脱先生觉得她不过忠忠心心伺候了去世的姑妈二十年,而姑妈竟对她那么过分的宽厚,带累自己大受损失,因此心上不满,老夫人主张发放,他也不反对。鲍尔斯和孚金也都得着遗产,给家里辞退了。他们结了婚,按照他们同行中的惯例,开了一家寄宿舍。

布立葛丝本来打算和她乡下的亲戚同住,可是她一向看见的都是上流人物,和本家人反而过不惯。布立葛丝家里的人生是乡镇上做小买卖的;他们为布立葛丝小姐的一年四十镑钱争闹起来,竟和克劳莱小姐的亲友争夺遗产的时候一样激烈,而且比他们更不顾面子。布立葛丝的兄弟是个激进派,他开着个帽子铺,兼卖杂货,要求姊姊出资帮他扩充营业;布立葛丝不愿意,弟弟便骂她是个恃富而骄的贵族。她本来倒也愿意投资,可是她还有个妹妹,嫁给一个不奉国教的鞋匠,跟那卖杂货和帽子的弟兄不合(原来那兄弟上的教堂又另是一派),说他眼前就要破产,这样就霸占了布立葛丝,把她接去住了一阵。不奉国教的鞋匠要布立葛丝小姐栽培他儿子上大学,做绅士。这两家把她历年的私蓄搜括了一大半去,最后她只好仍旧逃回伦敦,乡下两家都痛骂她。她觉得为人服役还比自由身子方便得多,决定重新找事,在报上登了广告说:“今有态度可亲的高尚女士,一向出入上流社会”等等。她住在半月街鲍尔斯的寄宿舍里,等人上门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