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的假日(第4/7页)

“我从没那么说。”皮果提说。

“是没那么说,皮果提,”母亲道,“不过,你暗示过。这就是我刚才对你说的。这是你最坏之处。你要暗示。刚才我说我了解你,现在你知道我了解你。你谈到默德斯通先生的好心时又装出看不起的样子,我不相信你是真地打心眼里看不起,皮果提,你一定像我一样知道那好心有多好,而且他又怎样为这些好心驱动去行事。假如他过去对某人似乎严厉了点——皮果提,你明白,我相信卫卫也明白,我指的并非在场的哪一个人——那也完全是因为他深知这样是为了某人好。因为我,他自然而然地爱某人。并完全为某人好而行事。他比我更长于对这问题做决断,因为我很明白我是个软弱、轻率、幼稚的人,而他是个坚定、严肃、认真的人。他也,”说到这儿,她那好动感情的天性又使泪水偷偷流满了她的脸,“他也为我操了很多心;我应该非常感激他,在思想中服从他,如果我没这么做,皮果提,我就难过,自责,怀疑自己的良心,不知怎么办好。”

皮果提坐在那里,把袜底贴住下巴,默默看着炉火。

“好了,皮果提,”母亲的语气变了,“我们别闹别扭了,因为我受不了这个。你是我真正的朋友,我知道,如果我在这世上还有朋友的话。我叫你可笑的东西,或讨厌的东西,或别的什么的时候,皮果提,我只是说,你是我真正的朋友,从科波菲尔先生第一次带我上这儿来时你到大门口迎接我的那时起,你就一直是我真正的朋友。”

皮果提对此的反应并不慢,她使劲抱了我一下,以此表示同意了友好条约。我相信,我当时对那番谈话的真正性质有了些明白,但我现在也确信:那好心人发起并参加那场谈话,意在使我母亲可以用她喜好的那些自相矛盾的小结论安慰她自己。这一着还真高明,因为我记得母亲那晚在以后的时间里格外开心,皮果提也不怎么顶撞她了。

我们喝了茶,拨了炉灰,又剪了烛花,然后我就为纪念旧日时光给皮果提读了一段鳄鱼的书——她从口袋里拿出那本书,我不知道她是否一直把那书收在那儿——然后我们又谈论萨伦学校,这下又把我的话题带到斯梯福兹身上,他是我引为了不起的人物。我们都很开心;那一个晚上,那所有同样的快乐晚上的最后一个晚上,也是注定了结束我生活中那一卷的那一个晚上,永远不会从我记忆中消失。

当听到车轮声时,已近十点钟了。于是我们都站了起来。母亲忙说时刻已晚,而默德斯通先生和小姐又主张年轻人早睡早起,所以我还是上床去为好。我吻了她,他们还没进屋,我就拿了蜡烛上楼去了。当我上去来到我曾受监禁的卧室时,我那童稚的幻觉里似乎感到他们把一阵冷风带进了家,把旧日亲近的感觉像一片羽毛一样吹走了。

早晨下楼吃早饭时,我十分不安,因为自从犯了重罪后我还一直没见到过默德斯通先生呢。但反正是躲不开的,我还是下楼了,在下楼时我停下过两三次,而踮着脚尖跑回我的卧室,但终于还是在客厅露面了。

他背对着火炉站在那里,默德斯通小姐正在准备茶。我进去时,他盯着我,但并没做出任何打招呼的表示。

惶惑了一会后,我走到他跟前,对他说:“我请你原谅,先生,我为我的行为后悔,我希望你原谅我。”

“我很高兴地听到你说你后悔,大卫。”他说。

他伸给我的手正是我咬过的那一只。我的眼光不禁在那上面的红疤痕上停了一下;可是当我看到他脸上那阴毒的表情时,我的脸比那疤痕还要红。

“你好,小姐。”我对默德斯通小姐说。

“哦,天哪!”默德斯通小姐叹口气说,一边把茶匙伸向我以代替她的手指,“放多久的假呢?”

“一个月,小姐。”

“从什么时候算起?”

“从今天起,小姐。”

“哦!”默德斯通小姐说,“那现在就去了一天了。”

她每天早上都用这种态度减去日历上的一天,她就这样在整个假期都这么做。她总闷闷地减,减了十天,直到数字变成两位数,她才变得略感希望了。日子往前过,她便几乎快活起来了。

就在这第一天,倒楣的我把她投入一种极度惊恐的状态中,虽说她一般来讲并不会有这种弱点。我来到她和我母亲坐着的那屋里,那只有几个星期大的婴儿就在我母亲膝盖上,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突然,默德斯通小姐发出那么一种尖叫声,使我差点仍掉那个婴儿。

“我亲爱的珍!”母亲叫道。

“天哪,克拉拉,你看到了吗?”默德斯通小姐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