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10/12页)
这倒是真的;他说这话的时候,我自己的良心和理智也起来反叛我,责怪我拒绝他是罪过。它们说得几乎和感情一样响;感情正在狂野地叫喊着。“哦,依从吧!”它说。“想想他的痛苦;想想他的危险——看看剩下他一个人时他的处境吧;记住他的鲁莽的性格;考虑考虑跟随绝望而来的不顾一切吧——安慰他;救救他;爱他;对他说你爱他而且将成为他的。世界上有谁关心你呢?你做的事又会伤害谁呢?”
仍然不可屈服的是这个回答——“我关心我自己。我越是孤独,越是没有朋友,越是没有支持,我就越尊重我自己。我将遵守上帝颁发、世人认可的法律。我将坚持我神志正常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发疯时所接受的原则。法律和原则并不是用在没有诱惑的时候,而是用在像现在这样,肉体和灵魂都反抗它们的严格的时候;既然它们严格,那就不能违反它们。要是在我自己方便的时候就可以打破它们,那它们还有什么价值呢?它们是有价值的——我一直这样相信;要是我现在不能相信,那就是因为我疯了——完全疯了;我的血管里有火在蔓延,我的心跳得我数都数不过来。预先想好的意见,以前下定的决心,是我现在要坚守的一切;我就在这儿站稳脚跟。”
我就这样做。罗切斯特先生看着我的脸色,看出我已经这样做了。他的愤怒被激发到了顶点;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他都得暂时让它发作一下;他从房间那头走过来,抓住我的胳臂,搂住我的腰。他似乎要用他冒火的眼光把我吞下;这时刻,在身体上,我感到无力,犹如受到干旱和炉火烤灼的麦茬一般,——在精神上,我还控制着我的灵魂,并且肯定它最终会是安全的。幸亏眼睛能表达灵魂的意思,虽然常常是不自觉地表达,但是表达得还忠实。我抬起眼睛看看他的眼睛,我看着他那凶狠的脸,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他紧紧地抓住我,使我都感到疼痛了。我的用得过度的力气几乎耗尽了。
“从来没有,”他咬牙切齿地说,“从来没有什么东西像这样既纤弱又不屈不挠。在我手里,她好像只是一根芦苇!”(他用抓住我的手使劲地摇我。)“我用一个手指和一个拇指就可以把她捏弯;我就是把她捏弯了,把她拔起来,把她捏碎了,又有什么用呢?想想那眼睛;想想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坚决、狂野和坦率的神情,不仅是带着勇气,还带着坚定的胜利。不管我拿它的笼子怎么办,我都抓不住它,抓不住那野蛮、美丽的东西!要是我把那脆弱的牢房拆散、捣毁,我的暴行也只会把俘虏放掉。我可以成为房子的征服者;可是在我还没能把自己称为土屋的占有者之前,它的居住者却早已飞上了天。我要的是你,心灵——连同意志、活力、美德和纯洁;而不只是你的易碎的躯壳。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轻轻地飞过来,偎依在我的怀里;而违反你的意志抓住你,你就会像香气一样从紧握中逃脱——我还没来得及吸进你的香味,你就消失了。哦!来吧,简,来吧!”
他一边说一边松手放开我,只是朝我看着。这眼神远比那疯狂的紧抱更难以抗拒;然而,现在只有白痴才会屈服。我曾经面对过他的愤怒、并且把它挫败了;现在我必须躲避他的悲哀;我走到门口。
“你走了吗,简?”
“我走了,先生。”
“你离开我吗?”
“是的。”
“你不愿再来了?你不愿做我的安慰者,我的拯救者了?我的深深的爱情,我的狂暴的悲伤,我的发疯般的祈求,对你都不算什么吗?”
他的声音里有着多么难以形容的哀愁!要坚定地再说一遍“我走了”,是多么困难啊!
“简!”
“罗切斯特先生!”
“那么,去吧,——我同意——可是记住,你是把我留在这里受痛苦。上楼到你自己的屋里去;把我所说的话好好想一想,简,看看我受的苦——想想我。”
他转过身去;扑倒在沙发上。“哦,简!我的希望——我的爱情——我的生命!”他嘴里痛苦地说出这几句话。接着是一阵深沉、强烈的啜泣。
我已经走到门口;可是,读者,我又走了回去——像我走来时一样坚决地走回去。我在他身旁跪下;我把他的脸从靠垫上转向我;我吻吻他的脸颊;用手抚平他的头发。
“上帝保佑你,我亲爱的主人!”我说。“上帝使你免于伤害和过失——引导你,安慰你——为你过去对我的仁慈好好酬劳你。”
“小简的爱是我最好的酬劳,”他答道;“没有它,我的心就碎了。可是简会把她的爱给我的;是的——会高贵而又慷慨地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