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3/4页)

他没离开阶梯,我也不大想请他让我过去。不一会,我就问,他是否去过伦敦。

“去过;我想你是靠了千里眼看到的吧。”

“菲尔费克斯太太在一封信里告诉我的。”

“她有没有告诉你我去干什么?”

“哦,告诉了,先生!人人都知道你去干什么。”

“你得看看马车,简,还得告诉我它给罗切斯特太太坐,是不是正合适;她靠在那些紫色软垫上会不会像波狄西亚女王(3)。简,但愿在外貌上我能再配得上她一点儿。你既然是个仙女,那你现在就告诉我吧——你不能给我一道符咒,或者一服媚药,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让我变成个美男子吗?”

“这是魔术的力量办不到的,先生。”我在心里接着想:“所需要的符咒只是充满爱情的眼睛;在这种眼睛看来,你已经够美了;或者不如说,你的严厉有着超出美的力量。”

以前,罗切斯特先生有时候用我无法理解的敏锐眼光看出我没有讲出来的思想;在目前这个情况下,他就不去注意我那突兀的口头回答;而是用一种他特有的微笑朝我笑着。这种微笑他只是难得用用。他似乎认为它太好了,不能为了普通的目的随便乱用。它是真正的感情的阳光——他现在就拿它照耀着我。

“过去吧,简妮特,”他一边说,一边空出地方来让我走过阶梯;“回家去,让你那双疲倦的漫游的小脚在朋友家停下吧。”

我现在所要作的只是默默地服从他;我没有必要再跟他谈下去。我一声不响地走过了阶梯,打算平平静静地离开他。一个冲动紧紧地控制着我,——一种力量让我回过头来。我说——或者我内心的一样什么,不顾我反对,在代替我说话:“谢谢你的深情厚意,罗切斯特先生。回到你这儿来,我不知怎么的,特别高兴;你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我惟一的家。”

我继续往前走得那么快,即使他要追我,也很难追上。小阿黛勒一看见我,就欢喜得快要发疯了。菲尔费克斯太太用她往常的质朴友情来迎接我。莉亚微笑着;甚至索菲也高兴地对我说了声“bonsoir”。(4)这真是令人愉快;为别人所爱,而且感到你的在场能使别人更加舒服,那是最大的幸福。

那天晚上,我坚决地闭上眼睛,不去看未来,我堵住耳朵,不去听一直在警告我离别已经临近、悲哀正在到来的那个声音。用完茶点,菲尔费克斯太太拿起她的编织物,我在她附近的一个低低的座位上坐下,阿黛勒跪在地毯上,紧紧地偎依着我,一种相亲相爱的感觉似乎用一圈黄金般的和平气氛围绕着我们,我默默作了祷告,希望我们不要太早分离,也不要离得太远。我们这样坐着的时候,罗切斯特先生不声不响地进来了,他看着我们,似乎对如此亲热的欢聚景象感到愉快。他说他猜想老太太现在见养女回来了,又满意了吧;还补充说,他看见阿黛勒“prête a croquer sapetite maman Anglaise”(5)。这时候,我却有点敢于希望,即使在他结婚以后,他也会让我们在他的保护下的什么地方团聚在一块儿,而不把我们从他的阳光中完全驱逐出去。

我回桑菲尔德府以后,接下来的两周平静得可疑。主人的婚事,提都不提;我也没看到为这件事在作什么准备。我差不多每天都问菲尔费克斯太太,她是否听到作出什么决定;她总是回答说没有。她说,有一次她当真去问了罗切斯特先生,问他什么时候把新娘接回家来,可是他只用一个玩笑和他的一个古怪的神态来回答她,她说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有一件事特别叫我惊奇,那就是没有来来去去的旅行,没有去英格拉姆园访问。英格拉姆园肯定是在二十英里以外,另外一个郡的边上,可是对一个热恋中的情人来说,这点儿距离又算得了什么呢?对于像罗切斯特先生这样一个熟练的、不知疲倦的骑手来说,那不过是一个上午的路程罢了。我开始抱着我没有权利想的希望:这门亲事吹了;谣传是传错了;有一方或者双方都改变心意了。我常常看看我主人的脸,看它是悲伤呢还是凶狠;可是我想不起来它什么时候曾经这样地既无愁云又无不快的心情。如果有时候我和我的学生跟他在一起,我兴致不高,而且陷入了不可避免的沮丧,他甚至会变得欢乐起来。他以前从没有这样经常叫我到他跟前去;我在他跟前时,他也从没对我这样好过——唉!我也从没这样爱过他。

【注释】

(1)里尔,法国城市名。

(2)见第151页注。

(3)波狄西亚女王,古代不列颠南部布立吞人的勇敢的女王,曾与罗马军作战,于公元六二年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