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3/7页)

我看出他是为了她的门第,也许是为了政治上的原因,才打算娶她的,因为她和他门当户对。我觉得他没有把他的爱情给她,她也不配从他那儿赢得那种珍宝。这就是要点所在,——这就是我心烦意乱的根源——这就是我无限激动的根源:她不能迷住他。

假如她立刻设法获得了胜利,他屈服了,并且真诚地把他的心奉献在她的脚下,我就会蒙上脸,转向墙(打个比喻),对他们死心了。如果英格拉姆小姐是个善良而又高贵的女人,赋有力量、热情、仁慈、见识,我就会和两只老虎——嫉妒和失望,决一死战了。那时候,我的心被撕裂、被吞没,我也会崇拜她,——承认她的卓越,而且在沉默中打发我的余生;她越是占绝对优势,我的崇拜就越深——我也就越能真正地平静。但是按照目前状况,看到英格拉姆小姐千方百计地想迷住罗切斯特先生,看到她不断地失败,而她自己却全然不知,并且徒然地幻想她每一支箭都射中了她爱人的心,就此自我陶醉地夸耀胜利,而她的骄傲和自负却把她一心想引诱的对象推得越来越远——看到这些,使我马上置身在无休止的激动和令人痛苦的抑制之中。

因为,当她失败的时候,我却看到了她能获得成功的方法。不断地从罗切斯特先生的胸前闪过、落在他脚旁的那些没有射中的箭,我知道,要是由一个比较有把握的射手来发射,肯定会锐利地射中他那骄傲的心——把爱情唤入他那严厉的眼睛,让温柔爬上他那讥讽的面孔,或者,更好的是,不用武器,就默默地把他征服。

“既然她有特权和他如此接近,为什么她不能进一步影响他呢?”我不禁自问。“显然她并不是真正喜欢他,或者是没有用真正的感情去喜欢他!如果她是爱他的话,她根本用不着这样满脸堆笑,不停地滥送秋波;这样煞费苦心地故作姿态,摆出那么多斯文的样子。在我看来,她只须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身旁,少说话,也不要左顾右盼,就能更接近他的心。我就曾经在他的脸上看到过和现在截然不同的表情。现在,当她如此活泼地引诱他的时候,他的表情使他的脸沉了下来。但是以前的那种表情却是自发的,不是用娼妓般的手段和玩弄花招引出来的,而且别人只要接受它——不作假地回答他的发问,必要时和他讲话,而不要扮鬼脸——它就会增强,就会变得更加体贴、更加真诚,犹如普育万物的阳光般地使人温暖。在他们婚后,她如何来设法使他喜欢呢?我认为她做不到这一点;然而那却是可以做到的;我确信,他的妻子将是阳光照耀下的最幸福的妇人。”

对于罗切斯特先生为了利益和姻亲关系而结婚的打算,我还没有说过任何谴责的话。我第一次发现这是他的心意的时候,感到吃惊。我原来以为在选择妻子方面,他不是一个受这么普通的动机影响的人;但是,对于他们双方的地位、教育等等考虑的时间越长,我就越是觉得不该评判和谴责他或者英格拉姆小姐,他们是遵照毫无疑问从童年时代起就灌输的那些观念和原则行事。他们那个阶级的人都持有这些原则;那末,我想,他们是有一些我所无法推测的理由来持有这些原则的。在我看来,如果我是一个像他那样的绅士,我就只愿拥抱我所爱的妻子;可是,正因为这个计划有利于丈夫本人的幸福是显而易见的,所以我相信一定有某些我所不知道的理由使它不被普遍采纳,要不然,我可以肯定,整个世界都会像我所希望的那样去做了。

但是,在其他各点上,如同在这点上一样,我越来越对我的主人宽容了。我忘记了他的一切缺点。对于这些,我曾经十分敏锐地观察过。以前我竭力想研究他的性格的所有方面,把好的和坏的放在一起,通过对两方面公平的衡量,来形成一个公正的判断。现在,我看不出他有什么坏的方面。那些曾经使我不高兴的讥讽和使我吃惊的粗暴,只是像心爱的菜肴中强烈的调味品那样,有了它们,会使人们感到辛辣,没有它们,却会使人感到比较的无味。至于那模糊的东西——它是一种不幸的表情呢还是悲哀的表情,是一种做作的表情呢还是失望的表情?——一个细心的观察者常常能在他的眼睛中看到它的流露,可是在人们能够探测这个部分展现的奇异深渊之前,它又隐匿了;它经常使我感到害怕和畏缩,仿佛我是在火山似的群山中徘徊,突然发觉大地在颤动,并且看到它裂开;我带着一颗跳动的心,而不是带着麻木的神经,间或还能看到它。我并不想避开它,而只希望能敢于面对它——能探测它。我认为英格拉姆小姐是幸福的,因为有一天她能够从容地观察这个深渊,探求它的秘密,并且分析这些秘密的性质。